魔獸立刻答:“還沒有。”
容淵起身下榻,朝屋側的木桁走去,擡手取下外袍穿上,道:“去叫起來,陪我用早膳。”
冬日陰雨天,冷風吹得刺骨。
涼亭的石桌上擺了幾碟膳食,清炒的肉絲、肉餅、肉丸,都是的肉菜,還有一罐瓦罐煨的骨湯,騰騰冒着熱氣。
桌子四方四個石凳,少了一個方氏,正好坐下四個人。
容淵随口問道:“二弟怎麼沒來?”
容老爺放下筷子,賠着笑解釋說:“老二前幾年墜馬摔斷了腿,癱瘓在床,已經許久不出門了。”
容淵笑了聲,并未繼續問下去。
容淵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熱湯,忽然擡起眼,問:“怎麼不吃?是我準備的菜不合胃口,還是……”
他頓了頓,擱下湯碗,聲音又輕了幾分:“不願同我一桌用膳?”
方氏一雙兒女立刻抖如篩糠,幾乎要從石凳子上摔下去。
容老爺連忙笑着打圓場:“來,沁兒,愣着幹什麼,這湯鮮極了,我和大哥都喝了好幾碗了,你也嘗點兒,天涼,暖暖身子。”
容沁緊緊端着湯,嗫嚅道:“……謝謝爹。”
容老爺又倒了一碗,塞到哆嗦得都握不住筷子的容澤手裡:“澤兒,你也喝一碗。”
凍得人全身冰涼的蕭瑟寒風裡,沒人能拒絕一碗熱氣騰騰的骨湯,尤其這骨湯還鮮得很,浮着青蔥和清油,散發着濃郁的肉香,很能激起人的食欲。
兄妹兩個卻沒心思品嘗,閉着眼一口悶了,連味道都沒能嘗出來。
容淵又道:“吃點兒菜。”
氣氛好不容易有所緩和,沒人敢再觸他的黴頭,兄妹倆一聲不吭地低着頭,木然地夾菜往嘴裡塞,容老爺見狀也拿起了筷子繼續用膳。
遠遠看着,倒真像是和和樂樂的一家子。
容淵卻忽然笑了起來。
“缪心。”
庭院階下着一身青衣、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躬身道:“屬下在。”
容淵偏過頭,面上雖是笑着的,可細看卻能發覺,那雙深沉沉的眸子裡根本無半分情緒:“今日早膳準備得不錯,有賞。”
“謝魔尊大人。”
缪心形似謙謙君子,嗓音亦是溫潤如玉,娓娓動聽:“缪心愧不敢當,是魔尊大人的眼光好。”
容老爺聽着這話,看着缪心笑吟吟的那張臉,眼皮忽的一跳,不知為何,心裡爬上一種極為不适的怪異感。
還未來及深想。
就聽缪心道:“昨日您親自挑選的那位容夫人,屬下們分食後發覺果真肉質鮮美,肥而不膩,不敢私自享用,便留下了最好的肋排部位,托府裡廚子做了今日的早膳……”
再後面的話,飯桌上三人已經聽不太清了。
三人渾身僵硬地轉回頭,看向桌上的那一碟碟肉,原本鮮香的飯菜仿佛在他們眼裡逐漸恢複了原狀,一點點變回了血淋淋的屍塊、活生生的血肉。
容淵靜靜地看着幾人崩潰、尖叫、大哭……突然感覺有些倦了,接過帕子擦拭了唇角,起身離開。
留下身後一地狼藉的好戲,再無人欣賞。
容淵走出涼亭,凜冽寒風刮過,衣訣翻飛,他緩步穿過兩扇月洞門,沿着長廊漫無目的地走。
缪心不聲不響地跟随在五步之内。
忽然,竹葉沙沙作響,迎面一道矯健的黑影從天而降。
“魔尊大人。”
容淵頓步,擡了擡手,問:“找着了?”
黑袍男子迅速起身,擡起頭,露出一雙血紅色的瞳孔,讓他看上去猶如一頭野性未馴的黑豹:“打聽到了,聽府裡下人說,那嬷嬷七年前便被遣回老家了。”
七年前……
正是容淵被方氏設計陷害,當衆顯出了魔獸血脈,被衆人打為妖物,由修士從容家帶走的那一年。
容淵說:“去尋。”
黑袍男子點頭,轉身的瞬間,從人形變為了一頭通體漆黑、渾身肌肉的巨大魔獸,前肢微微一伏,下一秒便要一躍而起。
“伏城。”容淵忽然開口。
黑色魔獸前爪一頓。
容淵輕聲道:“好生請來,腳程慢些無妨,不可無理。”
被叫作伏城的魔獸眼中原本閃爍着的隐隐興奮不再,怏怏地應了一聲,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了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