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恒已死,叛軍先鋒已亡,部分叛軍瘋狂逃竄。
副将陸周頓時驚慌,遂集結兵馬打算秘密離京。
蕭裕沉浸在悲痛中,得知陸周想要向陸淮通風報信的消息,這他還能坐的住?
他擦掉身上屬于蕭子恒的血迹,重整旗鼓,穿戴上铠甲,集合京城内外的所有承天軍,誓要将他攔截在路上。
西城門這裡人煙荒蕪,陸周騎着馬,就在他即将逃出城門的時候,蕭裕如同一隻竄天猴,不知道何時騎着馬跑到了他的背後,不隻是他,他身後的那些騎兵緊随其後,一同圍堵着陸周。
“關城門!”
随着蕭裕一聲令下,城樓上的士兵反應過來,開始有了動作。
他未雨綢缪,進城之前,已經吩咐手下将士看守好各個城門了,就等着城中的叛軍逃竄,來個守株待兔。
陸淮掉以輕心,他毫不懷疑地相信蕭裕被那幫野蠻的胡人拖住了,所以自己還在廬陽,整日花天酒地,做他的土皇帝,讓那些手下的士兵為他賣命。
因陸淮輕敵,導緻叛軍的後方兵力遲遲不到,蕭子恒已死,陸周一個副将孤軍奮戰。
陸周聽見了後方蕭裕的一聲令下,他的話音一落,隻見城門上下的那些士兵頓時如寒蟬蘇醒一般,開始行動有序,将城門關上了。
陸周眼睜睜地看着城門關上,可惜此時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他已是山窮水盡了。
他捏緊缰繩,戰馬高高擡起前蹄。
“嘶——”
伴随着一聲尖刺的嘶吼聲,那馬停了下來。
陸周不跑了,男子漢大丈夫,總是逃逃竄竄做什麼,他好歹一個領兵的副将,成日做那種小人行徑,他即便死,也要死得壯烈,死得有尊嚴。
他看着騎着馬逐漸逼近的蕭裕,還有他身後的那些各個以一當十的騎兵,歎了口氣,沒有了剛才的緊繃之感,他頓感輕松。
陸周閉上眼,張開雙臂,等待着利箭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他的胸膛,然後一死了之。
跟随着他的那些将士,有的膽戰心驚,有的視死如歸,他們都用最銳利的眼神盯着蕭裕及他的将士。
他們都記得,蕭将軍是最厲害的弓箭手之一,放眼整個大齊,也是數一數二的,在他箭下的亡魂,數不勝數。
看來,今日隻有把命留在這裡了。
蕭裕拉住缰繩停下,接住旁邊士兵手中的弓和箭,拉弓搭箭,準備一擊即中,殺了姓陸的,為子恒報仇。
可他箭在弦上,卻是猶豫了。
冤有頭債有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陸淮,陸淮才是這一切的悲劇的源頭,陸周雖然聽命于陸淮,但蕭裕愛惜忠将之心以起,同為行軍之人,他完全知道陸周是個優秀的将士,隻是,之前各為其主,道不同不相為謀。
陸周遲遲沒有等到自己的死亡,他睜開眼,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胸膛沒有流血,自己的铠甲沒有被刺穿,那裡完好無損,一點事也沒有。
他狐疑地看向前面的蕭裕,他放下了箭,并沒有對他及部下進行屠殺。
“你這猢狲,為何遲遲不動手?”
難不成,蕭裕有什麼更大的陰謀。
陸周生性多疑,他也是多年刀口上舔血活到現在的,他認為人生性殘暴,都喜歡将對手逼至絕境,大家都是打打殺殺之輩,就别學那些寺廟中的和尚如此優柔寡斷了。
“陸副将骁勇善戰,蕭某實在佩服,僅憑子恒一個人,大齊防守再弱,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如此順利地殺至京城,我自己弟弟的實力,我自己清楚,他之前一直不願意随我北伐,心性單純,作戰經驗并不足,他這一路上,得了您不少助力吧。”
前後兩世,蕭裕一直對陸周青睐有加,他老謀深算,是個不可多得的忠義之士,隻可惜,他忠義的對象是陸淮,所謂的“忠義”便不那麼忠義了。
蕭裕上輩子就起了将陸周收歸麾下的念頭,可惜棋查一招,陸周最後還是死了,他曾一度惋惜。
這一次,有這麼好的機會,陸周就在他的箭下,陸周的命,取不取,全在他的一念之間,所以他動容了。
“你莫要與老夫扯這些,我不與你這黃口小兒争辯,成王敗寇,我沒什麼不敢認的,你要殺便殺,别賣關子!我陸周,死也要死得壯烈!”
“陸副将真是有血性之人。”
“我隻求你,待我死後,放過我的這些部下,他們隻是聽命于我而已,我知道他們當中很多人本不想叛變的,無非是為了忠于我,才不得以而為之。”
蕭裕輕笑:“呵,好一個不得已而為之,你輕飄飄的幾個字,就能換回那些因為你們而死掉的将士和百姓嗎。”
陸周面上湧現出一絲絲愧疚:“我自知罪大惡極,所以你動手吧,還等什麼?”
“我隻是好奇,你明知道陸淮是怎樣的人,為何還要甘心為他賣命,若說從前看不清他的為人也就罷了,自從他打算叛變開始,你就應該清楚這是一條不歸路。”
“那我該如何?忠将怎能叛離主帥,會遭天譴的!”
蕭裕其實有些不忍心,陸周很明顯是被忠臣良将那套綱常給困住了,自古忠義難兩全,他是被他自己的“道德準則”給困住了。
“良禽擇木而栖,陸副将,人有的時候要學會放過自己,你為了‘忠将’二字,成了叛軍,這樣真的值得嗎?”
“你什麼意思?”
“你從今日起,便可以不再為陸淮賣命了,隻要你投入我麾下,我保證,你身後的這些将士都不會死。”
陸周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蕭裕的話。
“你要我陣前倒戈?”
“差不多,陸副将,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不再做陸淮的忠将,日後便可洗清爾等的罪孽。”
陸周垂着腦袋,又看了看身邊的将士,他們有些眼睛裡閃着淚光,正盯着他呢,陸周無地自容。
這些最底層的将士們也不願戀戰了,他們拼死拼活地為陸淮建立起來的政權賣命,在沙場上吃土,陸淮卻活得如神仙一般,他們心中早就有了怨氣,但他們也怕死。
聽令,就是士兵的天職。
一次次地沖鋒陷陣,沖在最前面,最後榮耀加身的總是那些站在山頂的人,而他們,都已成了一抔抔黃土,埋在這大地之上,不會有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