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來不及從兒子離去的傷痛中走出來,就開始思索如何保住自己的兒子。
“我病倒了的事,你可有告訴二郎?”
“我……”
“你這婆娘快說呀,這個關頭了還支支吾吾做什麼,我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
林氏被吓到了,她自然知道如今馬虎不得,隻得據實相告:“沒有,我什麼都沒告訴二郎,我本來是想傳書信給他的,後來想想便算了,一來他遠在薊州,暫時回不來,告訴了他,怕他擔心;二來……此時關系三郎,我不敢對外多說什麼。”
“好!還好你沒告訴他!事關三郎,我怕二郎知道了,會大義滅親。”
蕭裕的性子他這個做父親的最是清楚,清正廉明,一絲不苟,若是讓他知道蕭子恒叛離蕭家,與陸家之流同流合污,他真怕蕭裕會不顧親情。
“可是,主君,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二郎他總會知道的。”
“日後的事日後再說,隻要他現在不知道就好,能多瞞一日都是好的!”
“主君,你覺着,三郎他,他……”
林氏心中的猜想太過可怕,她甚至不敢說出口。
“陸氏之流,狼心狗肺,陸淮那老東西肚子裡不知道藏了多少壞水,他們這次的動作太過古怪,我估計這事不會就這麼完了,他們一定有更大的陰謀,可惜,陛下被權力蒙蔽了雙眼,看不出陸家的狼子野心,那陸家的妖女迷惑三郎,利用他,可惜他年少看不透,他們擺明了就是要拉三郎下水,拉我們蕭家下水,可恨我如今卧病在床,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發生,卻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哇!”
蕭續捶胸頓足,聲淚俱下。
“你這是幹什麼呀,都一把年紀了,你再傷心也别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呀!”
“我蕭續,縱橫半生,人到中年,卻攤上這種禍事,蒼天啊!大齊要亂,京城要亂啊。”
蕭續激動半刻,然後逐漸安靜下來,正色對林氏道:“你可怕嗎?”
林氏一邊哭一邊堅定道:“妾身不怕,我自嫁進蕭家的那一刻起,就是要同你共進退的,你這老東西,别想丢下我!”
“你聽我說,三郎昨晚離開蕭家調遣兵馬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出去,不能!”
林氏使勁點頭:“放心吧,我知道輕重,已經封鎖了消息,絕不會傳出蕭府的,那些知道的仆從都是簽過死契的。”
“對,這樣就對了,将消息封起來,外頭的人,一個也别想知道,特别是陛下那裡也不能知道,我就算拼上了這把老骨頭,也要保住三郎!”
蕭續是個罪人,他知道。
他明明知道,若是将消息散播出去,可以救下京城多少百姓的性命,甚至可以阻止一場戰争的發生,可他作為父親,這一刻,他是自私的,他隻想保住自己的兒子。
其他的百姓,與他非親非故,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蕭續和林氏不愧為多年夫妻,兩個人一拍即合,将這件事按死,為了兒子,他們甯願為虎作伥,做陸家的“幫兇”。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京城裡烏雲密布,幾隻烏鴉飛上枝頭,“嘎嘎”叫了幾聲,仿佛在昭示着危險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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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豐二十七年,雨水。
陸淮和蕭子恒集結所部兵馬,總計十二萬兵馬,對外号稱二十萬,以清君側的名義,正式在廬陽起兵,史稱“蕭陸之亂”。
這兩個一直在大齊如日中天的世家大族,終于在這一刻,在一場窮兇極惡的戰争中,冠上了自己家族的姓氏,在曆史的長河中烙印下了他們的名字。
叛軍一路過五關斬六将,暢通無阻,仿佛有如天神相助。
河北一帶的城池,接連失守,這些叛軍,對着自己昔日的同胞同族,殺紅了眼,百姓流離失所,四處逃竄,趕着往京城報信的士兵還未出城,就已經身首異處。
叛軍中的陸氏兵馬,受陸淮影響,早就對朝廷乃至整個國家恨之入骨,他們急切地期盼着一個嶄新的朝代到來,他們猶如殺人的機器,看着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就像在看着自己今後的無上榮光。
趙寅知道陸氏反叛的時候,已經是陸淮起兵的五日後了,他龍顔大怒,卻是無計可施。
他千防萬防,結果對着他刀刃相向的,不是那些殘暴的胡人,而是自己人,是漢人,何其唏噓。
滿目瘡痍的大齊,外有胡人,内有叛軍,可謂是内憂外患,山河飄搖欲墜,恍若氣數已盡。
蕭裕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遠在薊州,離北伐功成,隻有一步之遙,他是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折返回去抵禦叛軍的。
他帶着前世記憶,知道陸氏會叛亂,但這輩子好多事好像都因為他的急切一并提前了,陸氏的叛亂比上輩子早了整整兩年。
這其中,最讓他意料不到的事是,這次的叛亂和上輩子有些不同,他的弟弟蕭子恒,竟然也參與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