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塘就在院子後頭,拐個彎就到了,比遠處的田地近多了,周勁欣然應允,說:“來吧。”
他在前頭領路,付東緣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
經過竈屋後門,周勁自檐下搬了一筐草葉出來,推到在地,又搬來一個木頭樁子,平放在地上,取了一把柴刀,大力揮舞,将這些草葉剁碎。
周勁剁草葉的動作比他砍瓜切菜還快。付東緣很想看清動作要領,但周勁沒給他機會。
這人實在不是一個好的老師。
不說一聲就開始是大忌。付東緣沒個心理準備,被周勁擡刀的動作吓了一跳之後,眨了兩次眼,周勁面前這堆雜亂無章的葉子就被均勻地分成幾份,抱到了提前準備好的竹籃裡。
太實心眼了,根本不知道夫郎在旁,展示自己的男友力、展現自己的荷爾蒙,要比更快更好地幹完農活重要。
以前付東緣班上有一對,一個是他舍友,一個是他班上的班草兼學習委員。每次他舍友遇到麻煩,不管是學習上的、生活上的,還是一次小小的下地實習的機會,這位學習委員呢,都會細緻而男友力爆棚地為舍友展示解決麻煩的關鍵,收效……甚好。
他那個舍友愛學習委員愛得死去活來,付東緣現在愛不了周勁一點。
想像昨天做湯餅那樣,說周勁你慢點,我想看看是怎麼弄的,每次話到喉嚨,就被柴刀富有節奏的砍切聲打斷,咕哝來咕哝去,付東緣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兩筐草葉,周勁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切完了。
付東緣見周勁蹲在地上撿拾從木闆邊緣掉落的草葉,也蹲下來,和周勁一起撿,隻是他手剛伸出去,就被周勁阻攔了下來。
“有的葉片帶鋸齒,小心割着……還是我來吧,你看着就好。”
話裡話外就是不讓碰。
付東緣還真就要撿了,手伸過去,将地上零散分布的草葉攏了攏,聚成一團後,再用那雙白嫩的手抱起,轉移到竹籃中。
周勁還想勸阻,但欲言又止,嘴裡沒蹦出話來,一直盯着付東緣手看的眼珠子都要急得長出了口舌,亂晃一陣後,他想出了法子。
既是擔心哥兒的手被鋒利的、帶刺的草葉割着,他提前将這部分的葉子拾走不就好了嗎?初春的草葉,大多是嫩的,隻有個别品種帶刺帶鋸緣,他拾去以後,哥兒想怎麼撿怎麼撿。
這麼想着,周勁眉間的擔憂與急迫消散了,立馬開始自己的行動。
付東緣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長衫,皮膚又白淨,蹲在地上,像一個柔軟的青團。他就在自己手能夠到的區域,穩紮穩打地撿,對面突然伸來一隻青筋隆結的手,往他兩手之間鑽,然後在他的目光下,拾走了一片帶枝的硬葉。
那葉上長着刺,付東緣看見了。
他正要看周勁,卻見這人埋着頭,目光大範圍巡梭,兩手并用,左一片右一片地将地上這些被他判定為危險的葉片撿走。
付東緣看得呆了,周勁這手速,要放在現代,去打電競,那是妥妥一王者。
眼見這人撿完危險葉片還要去動那些柔弱的,想用速度逼他就範,付東緣也趕緊上手,一把一把地将這些散落的葉片拾進竹筐中。
撿到最後,兩人跟玩遊戲似的,哄搶那些被刀切得四分五裂的葉子。這些本不必撿的,有這功夫,可以去山上多割一竹籃的草葉了。可周勁見哥兒喜歡,顧不上想别的,隻覺得地上為什麼不能多冒出點這樣的葉子呢。
搶同一片葉子時,他總會跟哥兒的手挨上。像碰嫩豆腐一樣,周勁不敢使太大的勁,碰上了就離開,免得将哥兒的手撞紅。
多來幾次,周勁就很有心得了,能将力度控制得一分不差。
玩鬧的過程當然是開心的,起身時,付東緣錯估了這具身子的承受能力,起得太快,頓時頭暈眼花,什麼都看不見了。腳也麻住,不能移動分毫。還有他的心口,堵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付東緣隻能彎腰咳了起來。
聽見哥兒的咳嗽聲,周勁頓時臉色大變,懊悔自己不該讓哥兒在地上蹲這麼久。
“咳咳——周勁,你扶我一下……”
付東緣咳得臉都紅了,偏偏這腳還動不了,讓他有一種随時都要摔倒的不安之感。
周勁過來以後,他扶到了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腦袋抵的是好似能夠承受千斤重壓的壯實胸膛。
付東緣踏實了,在周勁懷裡咳得撕心裂肺,淚花都湧了出來。
這是生理反應,和付東緣此時的心情無關。
周勁的手卻是緊緊攥起,牙齒亦是死死地咬住,目光帶着怨恨,像是回到過去,将方才那個自己,狠狠地揍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