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院外雞鳴。

床榻上，九光平靜地睜開眼睛，一種由衷的安心舒緩至全身，仿佛萦繞已久的郁氣突然間滌蕩一空。

就在昨日，她終于回來了。

她翻個身側躺了一會兒，貪戀着這份閑适。

等到腹中饑響時，她才伸個懶腰起床，推開門準備覓食。

門腳靠睡的一道身影失去倚靠，差點往後仰一跤，瞬間清醒了，眼睛“珰”地亮起來，站起身欣喜地喊道：“師叔，你醒了！”

九光愣了下，後知後覺地“哦”一聲。

她看了看門口，重新又打量聶排風，問：“你昨晚就這樣睡了一夜？”

聶排風不好意思地低頭，解釋道：“我去告訴大家師叔你回來了的好消息，可等我再來找你，你就累得睡着了。我想着師叔你醒來肯定會餓，就煮了粥等你醒來吃，沒想到等着等着我也睡着了。”

九光抿嘴點頭：“我知道你記挂我。”

她感到心中一陣暖意。排風就這麼在門口蹲了一夜，單純隻是想要等她醒來而已。

她盯着他的臉，他的眼底有一圈沒睡好的青黑，可精神卻很足，眼睛黑得發亮。

聶排風興沖沖道：“師叔，你這會兒餓不餓？我去廚房把粥端過來。你就坐在院子裡等我，我馬上回來！”

九光應道：“好啊，正好我也餓了。”

趁着他去提早膳的空隙，九光舀水缸裡的水洗了把臉。正值初夏，又是清早，水冰冰涼涼的，還有一種清甜的氣味，她細嗅了片刻，腹中更餓了。

早膳是聶排風昨夜就煮好的菜粥，還配有幾樣小菜，有鹹肉脯、黃瓜片和蜜餞，都很簡單，味道卻足。

聶排風殷勤地給她盛粥夾菜：“剛起來要吃得清淡點，過午我再給師叔做大餐。本來昨天就說我要做宴席給師叔接風洗塵的，但是師叔跋山涉水回來，太累了早早就睡着了。我就跟他們說今天都離這個院子遠點，不要打擾了師叔你的清靜，師叔你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再擺宴。師叔你不在的這兩年，我學了好幾樣拿手菜，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嘗嘗，他們都說好吃。來，師叔你先嘗嘗這粥，我放了燕窩呢。”

九光伸手接過，捧着碗喝了好大一口，抿抿唇道：“好喝，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排風你也吃，别光顧着我，你忙活一早上了。”

聶排風羞澀地端起自己的碗：“師叔愛吃就好。隻要看到師叔，我就一點累都不覺得了。”

九光淡笑瞥他一眼：“你這是太高興了。”

她舀着碗裡的粥喝，緩緩想起昨日的情形。

昨日傍晚時，她在山腳下與聶排風相遇，他把她帶回了藥王谷。

其實自從玄鳥峰滅門後，她出山報仇前，就把聶排風和身受重傷的大師兄江傲來一并安置在了藥王谷。藥王谷是昆侖山脈最靠近東方的一座山谷，這裡草木蔥籠、藥草不計其數，是個修養的好地方。

離别兩年後再次回來，九光本也應該拜會藥王谷主等一并舊友。于是她先到以前住過的院落裡歇個腳，聶排風替她跑腿去通知大家，他還激動不已地說今夜就要大擺宴席，慶祝她回來。

她都含笑應下了。

在聶排風跑出去通知大家的時候，她靠坐在床榻上，本意隻想小憩片刻，誰料不知不覺就這麼睡着了。一夜無夢。

在中山的那些日子，她從未有過一日安眠。

好在總算回來了。

近日再拜見舊友也不遲，九光想起來，臨行前她曾讓聶排風照顧重傷未愈的江傲來，不知他如今身體怎麼樣了。她便問：“大師兄呢，他近來可好？”

聶排風用力點頭：“我聽師叔的話，一直都認真照顧大師伯。大師伯比兩年前好多了，能吃能笑，平日裡還幫着谷主一起種些草藥。除了要坐輪椅行動不便外，其它跟常人已經無異了。我待會就帶師叔你去看大師伯，讓你看看我照顧得好不好。”

九光欣慰：“你做事我當然放心，我待會就去看大師兄。不過在此之前，先幫我燒鍋熱水，我要沐浴一番。”

她放下碗筷。

聶排風興緻高昂得粥也不喝了，跟着放下筷子：“嗯！”

不多時，浴桶熱水都準備好了。

霧氣氤氲的屋内，九光泡在浴桶裡，濕發披肩，閉目靜思。在藥王谷裡，連泡澡的皂莢都是一味藥，不僅能除垢潔身，化在水中便是如碧草一般的青色，聞起來有一股溫和的檀木香氣，讓她感到舒緩安甯。

此刻她什麼都不用想。

聶排風又提了一桶熱水走進屋門，對着屏風後的人說：“師叔，要不要添些熱水？你已經泡了有一會兒了，水都涼了吧？”

九光沒有睜開眼睛，搖頭道：“先放外面吧，我待會兒自己加。”

“好，那我就給你放屏風這兒了。”他提過來道。可剛一靠近，便被熱氣熏了一臉，瞬間面紅耳赤。

不知想到了什麼，聶排風羞紅了臉。可他不想就這麼出去，跟師叔才剛相逢，還有好多說不完的話，他隻想跟師叔多說些話。

于是他退出了側間，坐到了屋裡的正堂的椅子上，兩個人就這麼隔着一道牆一扇屏風說話。

他暢想着問道：“師叔，我們今年回一趟玄鳥峰吧，給師兄弟們上一炷香。還有鳥鳥谷，我們倆在崖底鳥鳥谷一起生活了一百年，我想回去看看，真懷念啊，那時隻有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