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一戰,玄鳥峰掌門身隕,九光失去了母親。我知道血債難消,不論你是不是九光,既然九光的母親死了,我們作為青兒的父母,願意以命償命,換九光跟青兒恩怨兩消。”彌瑛語氣堅決,将目光死死地釘在九光身上,等她一個答案:“這樣夠不夠?”
九光沉吟不語,并沒有回答。
無論她回答夠、抑或不夠,都會坐實她的身份,但她現在隻想讓别人以為她是明月。
于是她理所當然地答非所問,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彌瑛肉眼可見的大失所望。
她不願放棄地追問:“固然滅門之仇不共戴天,可做到什麼地步才能消除仇恨呢?拿命償還還不夠嗎?難道非要所有人都去死,九光才能消解心頭之恨,可那樣她就得到真正的快意了嗎?”
九光聽着這些話,當然感覺到了其中的控訴和脅迫,可見到彌瑛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病氣,就放棄跟她計較了,僅僅隻是閉口不言。
旁觀的彌鳯想說些什麼,可于情于私,他似乎都不應該拆穿姑姑和表哥,隻能隐忍不發。
同時,他隐隐覺得,姑姑未必會真的照她自己所言赴死,很大可能這些話說出來隻是為了感動明月姑娘而已,畢竟試問這世間有幾個人能做到自戕呢?
彌瑛面容上逐漸顯現出哀求的神色:“原諒青兒,好嗎?”
九光依舊不為所動,心如磐石。
“姑姑,你不要逼明月姑娘了。”彌鳯聽不下去,掙紮着站出來伸張正義:“她都說了她不是九光,姑姑你就算再怎麼問她,她都無法回答,因為她不能替九光原諒。而且就算以命償命,你們隻是還了九光的債,欠明月姑娘的又沒還,她要怎麼原諒呢……”
話音越說越低,因為他也不忍對上姑姑絕望的神情。
這番對話的另一個當事人是彌青。他聽着母親為他求情,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呢,這是第一次他感覺到父母之愛子,這種體驗極其陌生,陌生到他無所适從。
他快步走到母親彌瑛身前,想打斷她的話,不願聽她再求情了,這會讓他感覺到自己是個廢物,罪不可赦。他甯願孤老一生,都不想母親放下尊嚴這麼求别人。
可多年來的隔閡揮之不去,讓他無法說出口這種貼心的話。
他隻能做到站在母親面前,擋在她跟九光之間,垂頭道:“算了,算了吧。”
“不能就這麼算了。”彌瑛執着地反駁。她莊重地看向唯一的兒子:“為娘希望你不再做任何違心的事情,而是堅定地追求你想要的。你的虧欠,為娘替你補償,從今以後,你不再愧對任何人,你有資格去愛。”
今天彌瑛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在得知薄葭身亡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該下定決心了。所以她放棄長達百年的冷戰,沖破這個無法掙脫的困境,來到殷雲梯和彌青面前,替他們一家三口做個了斷。
她轉向被冷待許久的丈夫殷雲梯,絕望地擡眸。
殷雲梯展露出懷疑然而束手就擒的姿态,他釋然地低笑,照舊從來都不會阻止她。
彌瑛走過來,伸手撫摸上他的臉頰:“你老了好多,跟當年我初見你時,變化真大。”
殷雲梯自嘲道:“想必令你極其失望了。”
頓了頓,他沒忍住還是說出心中多年來的不甘和委屈:“可我是個凡人,不像你們有修為,我會老會死,我要是再不争,怎麼配得上你。”
彌瑛含着淚搖頭:“是我的錯,我不該出生在中山宗這麼個權勢傾軋的地方,把你牽扯進這旋渦。”
這一刻,夫妻倆含情脈脈地對視,仿佛還如當年般那樣純粹地相愛着。
彌瑛輕聲說道:“可是殺人一定會有惡報的,與其活着日日受良心煎熬,擔心害怕旁人尋仇,不如一了百了,倒也逍遙。”
她從丹田運出靈力,握在手心,同時安撫着丈夫:“别害怕,你不會孤單,我陪着你……”
自從修煉得道玄鳥翎法門後,九光耳目遠超旁人靈敏,此刻雖然與彌青父母相隔數十丈遠,卻一字不落地聽清他們的對話。她感受到彌瑛在運轉靈力,不禁繞開彌鳯走出來,想看看彌瑛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