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現在同性戀合法了嗎？現在又有多少人是真的理解認同這個群體的？你難道覺得看上幾篇文章刷到幾個同性戀戀愛的視頻就覺得真的他們能有好結果嗎，不是這樣的，兒子。”

風聲漸起，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席卷而來，掩過了他們之間的所有聲息。它似是帶着無盡的哀愁和歎息，訴說着一段段被歲月遺忘的往事。周遭的空氣仿佛被熔了膠，變得又稠又黏，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宋之珩感覺到父親聲音中的反對意味，近乎隐藏在平靜湖面下的暗流，洶湧澎湃，幾乎無法掩藏。他眼睛晃了一下，仿佛被那寒意刺得生疼，然後慢慢聚焦在父親那張冷峻的臉上。

半晌，他緩緩道：“我沒想那麼多，也不在乎别人怎麼看，别人也不重要。”

聲音比方才要低啞，仿佛經過發酵的熱酒，醞釀出溫澀而辛辣的苦味。

“可你是我爸，如果連你都堅決反對，我們才不會有好結果。”

空氣安靜下來了，連風聲都在這一刻停歇。宋之珩從沒想過自己會和父親站在這樣的對立面，他們的關系一直像是堅固的山，但此時此刻，他覺得他們之間突然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距離，如同兩個世界的旅人，偶爾在黃昏的街頭擦肩而過。

宋翊陽看着兒子堅定的眼神，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他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輕易地左右他的思想。然而作為父親，他不想剝奪兒子的幸福，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兒子走上一條可能受傷的道路。

可他也同樣聽進去了那句話。宋翊陽的眼神中，近乎有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湖面蕩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那是動搖、是痛苦，在短暫的閃爍之後，又迅速歸于平靜。

他不能讓自己再次失控，不能讓那股狂風暴雨般的情緒再次肆虐。于是他緊緊抿住嘴唇，将嘴角向下壓，那是一種無聲的抗争，是他極力控制情緒的标志。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随之靜止了。

思緒在腦海中盤旋，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都在他的舌尖跳躍，斟酌，再斟酌。他試圖用理智去壓制那份情感，試圖用沉默去掩蓋那份動搖。

終于，他開口了：“你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嗎？”

這句話如同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漣漪。宋之珩剛想回答是，卻被宋翊陽豎起的手打斷。

宋翊陽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有不舍、有痛苦、有掙紮、也有決絕。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宋之珩，他的選擇并不容易。

可他也同樣知道，他所擔憂的那些艱難險阻，那些世俗的偏見，那些未知的恐懼，如果兩人在有一定資本的基礎上，有足夠的勇氣和決心，有足夠的愛和信任，那麼一切都可以被克服，一切都可以被戰勝。

抛開别的不說，他能保證給兩個孩子足夠的資本。

然而最險的一關，最難以逾越的障礙，不過就是雙方父母的看法。這才是他們無法回避，也無法忽視的問題。他們需要得到父母的祝福，才能真正的圓滿和幸福。

此刻，宋之珩站在那裡，他的目光堅定而熱烈，就像要将所有的勇氣和決心都傾注在這一刻。

他推開了眼前的阻礙，将自己的心聲，毫不保留地展現在宋翊陽的面前，好像在無聲卻渴望地問：“爸，隻有你了，你真的要反對我們嗎？”

室内的空氣仿佛凝固，沉悶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窗外夜色深沉，這棟樓隻有他們家的燈還亮着。

“太晚了，明天再說吧。”

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無奈與疲憊，大概已經被這場争吵所消磨得心力交瘁，目光最後在宋之珩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垂下。

宋之珩知道這件事不是能立刻接受的，何況時間已經這麼晚了，看到父親的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疲憊，那雙曾經堅毅有神的眼睛，此刻也透出了深深的乏累，宋之珩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酸楚和後悔，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撕裂着他的心。

他抿了抿嘴唇，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操控着僵直的四肢，一步步向父親走去。

當他站在父親面前時，他感到自己的牙關仿佛有千斤重。他用力地張開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了，他硬是擠出了一個字：“……爸。”

宋翊陽聽到這個聲音，不禁愣了一下。他擡起頭，突然又被抱住，無奈地拍拍宋之珩的背，突然發現這個曾經在他膝下嬉戲的小家夥，如今已經快趕上他一般高了。

“我最開始太激動了說的話有點沖，但我沒有怪罪程澈的意思。”

宋翊陽的聲音柔和了許多，他試圖消化自己的情緒，慢慢去引導宋之珩認清事實。

“可能你現在對程澈有依賴的感情，因為一起長大，你們對彼此的感情跟其他男生不一樣，但你真的分清楚了嗎？”

宋之珩在反思這份情感的正當性時，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深刻的自我質疑，他不是沒有想過這一點。

然而，每當這樣的疑問在他心中萌芽，程澈落在他頭頂的溫暖手掌，依偎在他肩膀的親昵動作，以及自己那些不經意間觸碰到他面龐的親吻，卻又被溫柔地回應。這些細微而深情的互動，似乎都在無聲地告訴宋之珩，他的疑慮是多麼的幼稚與可笑，是多麼容易回答。

“我分的清，我喜歡程澈，但這與我依賴他并不沖突，不是嗎？”

“老爸，你還記得你當初跟我講你和媽媽年輕時候的事嗎？”宋之珩彎着眼睛笑着說，“你不也像我現在這樣什麼都不顧，一心告訴自己你就是喜歡你同桌，就要和她在一起。”

“你當時是什麼感覺，現在我就是什麼感覺，爸，我真的确定。”

宋翊陽想什麼也沒想到他會把這件事搬出來，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這小子，長本事了啊，敢拿我的事來教訓我了？”他裝作一副生氣的樣子，但眼角的笑意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宋之珩不以為意，認真說道：“老爸，你年輕的時候，那股子沖勁和決心，我現在完全能理解，那時候的你，為了喜歡的人可以不顧一切，現在的我也是一樣。”

“我和程澈已經準備好了面對所有可能出現的困難的決心，就像你和媽媽，經曆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最終還是手牽手走到了現在。”

宋之珩好像聽到血液在耳朵裡流動的聲音，帶過滾燙，像是要把自己燒個透徹。

“至于程澈是不是唯一選擇，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會怎麼說。他對誰都很好，很細心、很溫柔、很體貼，平常我們不怎麼吵架，偶爾因為一件事拌嘴他會主動來跟我求和，就事論事，從來不逃避問題，不誇大其詞，很遷就我，也極少會露出情緒低落的一面，有求必應。”

宋之珩彎着眼睛笑，隻要想到兩人一同經曆的點點滴滴，心跳就會變得很快，耳朵也變熱。他不得不将手掌放在心口的位置，試圖讓它們稍微安分一些。

“說不清說不完，總之他就是最好的選擇。”

宋之珩一絲不苟地盯着宋翊陽看，想要知道他現在聽完這些話後的看法。

宋翊陽真的有些被觸動了，他想起自己年輕時的那份執着和熱情，也想起與妻子一起走過的歲月。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兒子的臉上逡巡，試圖從那雙與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眸裡尋找一絲稚氣，卻隻看到了堅定，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宋翊陽終于開口，上音應景的也有一些滄桑，“但愛情不僅僅是一時的沖動。”

宋之珩靜靜地聽着，他知道父親的話還沒有說完。

“你媽媽和我，我們經曆過很多風風雨雨。那時候，我們也年輕，也以為隻要有愛就能克服一切。但現實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我們争吵過，失望過，甚至想要放棄過。但是我們沒有，因為我們明白，真正的愛情，是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放棄彼此。”

宋翊陽站起身，走到窗邊，望着窗外的星空，似乎在尋找什麼。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但也堅如磐石。

“你現在的感覺，我懂。但是你需要時間去證明你的愛是真實的，是經得起考驗的。你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你們現在的感情，還有未來可能會遇到的困難。”

宋之珩跟随父親的視線，望向那片璀璨的星空，他深吸一口氣，從未吐露的言語深埋于舌根，每個音節都飽含着鮮濃情意，隻待于此刻有力地墜落：“怎麼會放棄呢，我做夢都想和他一起到未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