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微博上有一個很火的話題,名為“關于夏天最深刻的記憶”,看到這條熱搜的時候,宋之珩腦海裡蹦出的不是什麼具象的畫面,而是程澈的名字。
說來也奇怪,他分明是出生在暖春四月,但宋之珩卻總覺得他和夏日更加适配,大約是他的名字本身就足夠熱烈幹淨,足以消融冰雪,驅散寒冷。
莎士比亞在詩裡寫下過:“我可否把你比作一個夏日?你比它更亮麗更柔細。”
十幾歲的宋之珩初讀這首詩的時候就覺得詩中所描繪的畫面在他眼前化作了一個具象的程澈。
事實上,他有關夏天的記憶也确實都和程澈有關。
陽光正好的午後,宋之珩用黑色簽字筆的末端戳了戳程澈的胳膊問他同樣的問題。
“程澈,你關于夏天最深刻的記憶是什麼啊?”
應當是剛剛從午休的夢中醒來,他深黑的眼睛裡還有些未來得及散去的惺忪睡意,以至于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宋之珩的問題。待他徹底緩過神來,隻是扯過草稿紙,用筆在紙上畫上了一個圓,然後拿起他們兩個人的水杯走出教室接水,隻留下宋之珩一個人看着那個奇怪的圓發愣。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宋之珩總會忍不住去想那個圓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意思,甚至有幾次聽課的時候就走神了,程澈看出他的不對勁,總是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提醒他好好聽課。
放學回家的路上,宋之珩終于還是問出了困擾了自己一整個下午的問題。
“程澈,你在草稿紙上畫的那個圓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程澈習慣性伸出手揉了揉宋之珩的頭發,然後故作神秘地笑着。
“有些問題不一定會有具象的答案,也許以後你就知道了。”
以後究竟有多遠呢?宋之珩并沒有來得及深思,就被程澈的呼喚聲喚醒。擡頭時,才發現他已經跨上一時興起在路邊掃的單車騎了一段距離,此刻正在回頭看自己,而兩人已經拉開了好一段距離。
骨子裡的勝負欲開始作祟,宋之珩連忙騎上車,用力一踩,車輪在水泥路上劃過一圈好看的弧線,風從耳邊溜走,前方的少年發絲微揚,校服衣擺裡就像收藏着一整個盛夏。
問題的答案好像真的變得不重要了,此刻的他們心中裝着的是落日與遠方,口袋裡裝滿了春日傍晚的風,擡起頭來似乎就能和青春撞個滿懷。
他想,夏天确實有某種特殊的魔法,能讓人在春天就如此向往,能在人的記憶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那些熱烈的、明媚的記憶連同記憶裡的那個少年糅合在一起,組成了年少時每一個難以忘卻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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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中學階段以後,班上近視的同學似乎越來越多了,戴眼鏡的人數也開始成倍增長起來。宋之珩偶爾也會有些看不清黑闆的情況,不過這大多是因為前一晚偷偷躲在被窩裡看小說造成的,并不十分嚴重。
程澈的視力一直比自己好,很多時候,當宋之珩眯着眼想辦法看黑闆時,程澈總會非常自然地接過自己手中的筆記本,幫他記下老師講課的重點。
後來,宋之珩還是在吳今禾和宋翊陽的強烈要求之下去醫院驗了光,配了一副眼鏡。度數并不算高,更多是為了保護視力,讓它不再增長。當然,上課也方便。
每次戴上眼鏡之後,眼前的世界就重新變得清晰起來。宋之珩也曾悄悄統計過班上同學的情況,像程澈一樣完全不需要眼鏡的竟然不到十個人,于是某種惡作劇一樣的想法在宋之珩心中瘋狂生長。
又是一個課間。
“男朋友~”
宋之珩趴下身子,壓低聲音猛地喊出這個稱呼。程澈一下子從桌上的習題冊裡擡起頭與他面對面,趁程澈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宋之珩伸出手,将眼鏡牢牢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金絲包裹着的鏡片在陽光照射下反射着玻璃和金屬的光芒,程澈深黑色的眼睛就藏在鏡片後,像是被陳列在博物館展櫃裡的寶石。
這是宋之珩第一次見到他戴眼鏡的模樣。
跟平日裡安靜柔和的樣子沒什麼不同,帶上眼鏡的他整個人顯得更加溫柔起來,但那種屬于少年人的隐隐熱烈也被眼鏡壓住了三分,無端生出了些溫文爾雅的感覺。
宋之珩突然想到了小時候和他一起看過的那些偵探電影,很多大偵探都會戴着這樣的金絲眼鏡,拿出放大鏡認真尋找着眼前的蛛絲馬迹,從中提取出最有力的線索。
他看得有些入迷,不自禁伸出手想要去觸碰程澈的鼻梁,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再回過神時,程澈已經摘下了眼鏡,笑着又有些無奈地看着宋之珩,仿佛早已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
不過他還是被宋之珩突然的稱呼打得措手不及,耳根還泛着紅。
是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有很多個親密的瞬間,宋之珩總藏不住那份調皮心,想要逗他玩。久而久之,似乎也變成了一種習慣。但偶爾也會生出一些異樣的情緒,比如在此時此刻,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瘋狂加速,但他卻找不清由頭。
但宋之珩知道,在程澈面前自己大概可以永遠放肆吧。
“你以後都這麼喊嗎?”程澈耳廓浮熱,又把臉埋在練習冊裡。
宋之珩見他耳尖飄上的一層粉紅,挑逗之意更加濃烈,不由得輕聲一笑,像是夏夜的微風,帶着些許涼意,還有幾分撩人的溫柔。
他微微傾身,靠近程澈,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此刻好像能看透程澈内心深處的慌亂。
“不喜歡我這麼喊你嗎?我的男朋友。”宋之珩刻意壓低的聲音像琴弦上滑過的音符,悠揚而醉人。
隻有兩人才能聽得到的音量,還故意将尾音拖長。
程澈此時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他感覺自己已經被宋之珩熾熱的目光包圍,混沌又真切,黏膩到發燙,幾乎要把平穩的呼吸燒熱。
心如擂鼓,那激烈的心跳仿佛要從胸腔中蹦出,大腦在這一刻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空,隻留下一片白茫茫的混沌。本能地想逃避,想裝出沒聽到的樣子低下頭繼續寫題目,卻在下一刻被走來問題的同學拍了下肩膀,被迫擡起了頭,迎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眸。
“程澈,這道題你會嗎?”她正拿着一隻鉛筆和一本被半折的練習冊,靜靜地站在程澈斜上方。
因旁人在,宋之珩便将目光從程澈身上挪開,又忍不住好奇心,伸着脖子瞄向那個題。是一道立體幾何的截面問題,選一當壓軸題也足夠了。
“程澈也正在做這道題呢,我做完了,要不然我給你講吧。”
方南嘉聽到後連忙點頭,把書遞過去準備回位兒,宋之珩卻叫住了她。
“怎麼走了?不用拿椅子,我和程澈換一下就行了。”
方南嘉疑惑地看着他:“你不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