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第一天，宋之珩和程澈一起坐在天台上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這個季節紅玫瑰的花期剛至，卻依然賣力綻放，悄無聲息在黑暗裡昂首盛現着一份扣人心扉的熱烈。不遠處靜待的鳥拉着短促的音鳴唱，隻為這一漫漫長夜贈來更甚的難捱。

有那麼一瞬間，宋之珩很希望時光能夠就此停駐，在這個最美好的時刻，将一切都定格。月光照在他們身上，如同變成了跌入了愛麗絲仙境中的兔子，被漫天清輝包裹，與這個世界共同呼吸。

程澈伸手指向夜空，那裡有無數顆星星閃爍着。今夜無雲，宋之珩能夠清晰地看到每一顆星星發光的軌迹，那些來自億萬年前的光芒，穿越光年距離降臨人間。

除卻漫天星光之外，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大約是昨日剛下過一場大雨，天空被雨水沖洗，月亮也像是被洗過一般，愈發明亮。

夜晚的風很溫柔，迎面吹來時還裹挾着幾絲淡淡的草木香氣，天色又暗了一分。遠處的燈火也一點點熄滅，整座城市陷入了沉睡之中，宋之珩和程澈卻沒有絲毫困意。

氣象欄目三天前就已發布預報，預計今天淩晨，加維市将有一場雙子座流星雨，時間大約是在後半夜。于是從那天開始，宋之珩就心心念念這一場流星雨的降臨。

宋之珩想和程澈再看一次流星，想和他一起再去見證更多浪漫的可能。

因為宇宙總是以最震撼的色彩為人類呈現出此生無法忘卻的瑰麗壯闊，而在宋之珩心中能同他一起看過才是人生浪漫的終極奧義。

兩人靜靜坐着，都沒有說話，任由月光灑在身邊。仿佛是流星到來前的協奏曲，無論多少次和他一起看月亮都會從内心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觸。

在月光的洗禮下等待着一場流星雨到來，這件事本身似乎就帶着一種溫柔的韻味。宋之珩悄悄脫掉鞋子，微微蜷起雙腿，将腳藏進足夠長的衣服下擺，然後整個人躲進程澈懷中。

他身上有好聞的檀香，有太陽曬過的味道。

手機屏幕的亮光在一片暗色中顯得有些突兀，跳動的時間提醒他們已經到了後半夜，流星應當是馬上就要降臨了。

宋之珩問程澈：“你想好許什麼願望了嗎？”

程澈愣了片刻，終還是笑了。

“在将要來到的生日上我會許願的，不如這次你來幫我許一個願望吧。”

宋之珩擡頭去看他，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表情，和平常相比并沒有什麼不同。

程澈的目光注視着宋之珩，平靜之中分明藏着某種呼之欲出的強烈感情，宋之珩想，那大約是喜歡。

自從真正在一起之後，宋之珩經常會從他的表情裡看到這樣的情緒，大多數時候他的愛都是不加任何隐藏的，是熾熱的卻也是溫柔的。

但此時此刻有所不同，他将愛意藏于平靜目光背後，想要把那個許願的權利親自交付于宋之珩，雖然兩人都心知肚明這樣的許願方式能夠成真的機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人類慣常喜歡如此，将心願寄托于浩瀚宇宙，似乎這樣就能夠換取一些心安。

宋之珩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朝着他點了點頭。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心照不宣的存在，不需要言語，也不需要任何解釋。

淩晨四點。

第一顆流星劃過天空，尾部帶出長長的軌迹，将原本平靜的天幕切割開來。緊接着便是第二顆、第三顆……越來越多的流星劃過天際，彙成了這一場星光織成的雨。

宋之珩輕輕閉上眼睛，将雙手十指緊扣放在心口的位置，然後在心中默念自己的願望。

自己的願望、替程澈許下的願望，還有一個是宋之珩私心裡向神明奢求來的。

也許這個世界上并沒有神明的存在，宋之珩也并不是一個“唯神論”的信徒，但是這一刻他卻有些固執地希望九天之上真的會有神的存在，能夠聽見他内心的聲音，能夠心軟一次，幫自己實現心願。

當宋之珩睜開眼，程澈問宋之珩許了什麼願望。

宋之珩笑着沖他搖了搖頭：“這可是個秘密，都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為了我的願望和你的願望統統成真，不可說，不可說。”

宋之珩故作神秘地裝作一副神棍模樣，程澈卻被他這有些蹩腳的演技逗笑了，最後一顆流星落下，天空又恢複了原本的甯靜，唯有月光依舊如水。

“那你留在心裡，自己知道就好了。”

“不是隻有我，流星和神明也知道。”

其實，宋之珩和程澈一起看過很多次月亮，不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每一次看月亮時候的心境總會有些不同，大約是因為所處的階段和身份的差異，在不同的心境下看到的月亮也各具特點。月有陰晴圓缺，世間萬物都會有自己存在的法則，大多數時候外力并無法改變什麼，他們所能做的不過是把握好眼下的一切。

這一夜的時光仿佛被拉得很長，長到宋之珩以為這是他向上天借來的一段光陰。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所擁有的不過是身邊的彼此。

就好像是一場夢一般。

從天台下來的時候，才真正生出了一絲如夢初醒的恍然感。

宋之珩站在房間門口沖着程澈笑了。

“早安，晚安，程澈。”

對面的人也學着他的模樣向前走了一步，輕輕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個溫熱的吻。

于是宋之珩站在房間門口沖着程澈笑了。

“早安，晚安。”

宋之珩想，或許可以說第一個願望實現了吧——

如果到了要分别的時候，希望他們都不要說再見。說實話，他不是很喜歡“再見”這個詞語。因為很多時候，即使人們說了再見之後也未必能夠真的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