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桃葉道:“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跟着戚恩光做了那麼多壞事,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也是審問嗎?”戚雲松問道。
“剛才是偃月堂的審問。現在,是戚桃葉對你的詢問。”
戚桃葉的神情似乎和方才一樣,仍是平靜的。但戚雲松覺得,她還是有點不一樣。
“雲松,你是我的弟弟,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家人。”
戚雲松看着戚桃葉,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格外地久。戚桃葉并沒有催他,隻是靜靜地等待着。
良久,戚雲松才開了口,卻道:“我不知道。”
“死了那麼多人……”戚桃葉道,“那麼多無辜的人,那麼殘忍的死法……你看着他們,心裡不會難受嗎?”
戚桃葉的雙眼已隐隐泛了紅。
戚雲松撇開腦袋不再看她,道:“我剛才說了,我不知道。”
戚桃葉哼了一下鼻子,在安靜的牢房裡格外地清晰。
“如果是我……”戚桃葉的喉頭有些酸脹,“如果我成為了他們……”
一股無名的惱火突然竄進戚雲松心口,他吼道:“不會是你!”
眼淚從戚桃葉的眼眶裡滑落。
戚雲松也呆住了,他好像有許多年未見戚桃葉哭過了,上一次似乎是在她剛生病那段時間。
“我……阿姐……”戚雲松其實很怕戚桃葉哭,每每這時,他就會覺得很無措。
戚桃葉紅腫着眼,幾步走到戚雲松床前。她三兩下解開腰上的絲縧,将上衣掀起。肚臍下方,赫然是一條如蜈蚣般醜陋的傷疤!戚雲松的瞳孔猝然一縮,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站在戚桃葉面前。
戚桃葉的眼眶更紅了,她道:“雲松,你知道我肚子上這條傷疤是什麼嗎?”
戚雲松沒有回答她,戚桃葉也沒有管,繼續道:“這是女子生産時被剖後留下的傷疤。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修為盡散,靈核毀傷嗎?”
戚雲松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堵塞了一塊石頭。
“才不是因為走火入魔呢。”戚桃葉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嬰果。”戚桃葉松開了握着衣擺的手,“取嬰兒血煉制,然後将其植入女子的子宮,讓女子像懷胎一樣去孕育它。但它隻是一團血,誰也不知道在孕育的過程中會發生什麼。為了這個嬰果,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是他們說,嬰果可活死人,肉白骨,甚至長生不老。所以,哪怕死再多人,也在所不惜。”
“雲松,這就是戚恩光幹的事。他又建了一個地方,專門用來研究嬰果。我去過那裡,簡直是人間煉獄,那裡就是第二個小作坊。在那個地方,每天都有女子被植入嬰血,每天都有女子死亡。我就是其中一個。”
戚雲松的眼眶已經紅了,高大的身軀甚至在隐隐顫抖。
“你知道那有多疼嗎?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害怕嗎?我誰都依靠不了,我那個時候才十幾歲。”
“嬰血被植入我的子宮後,我身體的反應很大,每天都痛不欲生。那團嬰血就像是一個吸血鬼,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它每時每刻都在吸食我的靈氣。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恐怖嗎?雲松,可以說我是拿命來養那團嬰血。”
“我養了它九個月,肚子發動的時候,我卻怎麼也生不下它。然後,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接生的人出去了。我知道戚恩光在外面,她肯定是去請示戚恩光了。我當時痛得想死,但我還是聽到那個人進來後說的話……”
戚桃葉深吸一口氣,道:“她說,‘堂主說,拿刀把她的肚子剖了。’”
“雲松,我可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甯肯要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要我。”
“阿姐……别說了……”戚雲松哽咽道,“别說了好不好……”
“我一定要說!”戚桃葉的聲音大了許多,“我真的恨死戚恩光了,他必須死,那兩個小作坊也必須被毀滅。”
“阿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戚雲松泣不成聲。
戚桃葉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番對話已是讓她精疲力盡:“我不想再說下去了,我累了,我要走了。”
她系好絲縧,轉身就要離開。
“阿姐。”戚雲松突然喚道。
戚桃葉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戚雲松向前走了幾步,但仍和她保持了一點距離。
“松江堰……”戚雲松隻吐出這三個字,又停了下來。
戚桃葉道:“怎麼了?”
戚雲松道:“堤壩上設了陣法。”
戚桃葉還有些不明就裡,道:“我知道。”
松江堰關系着當地好幾個城鎮的民生,瑄朝時便有官兵把守。後來偃月堂接手,便派了修士看守,除此之外那裡還被設了陣法。
“不是。”戚雲松道,“不是你想的那個陣法。”
戚桃葉微微睜大了雙眼,她的心中已隐隐升起些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就聽戚雲松道:“一個毀滅的陣法,阿爹設的。隻要他想,他可以随時炸了松江堰。”
戚桃葉幾乎倒吸口冷氣,方才嬰果一事帶給她的悲痛也被置之腦後。
“你要當心,阿姐。”戚雲松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