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見阿娘。”蘇璟将往事講完後，林安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去吧。”蘇璟道。

沖出房門的那一刹那，林安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似的直流。

林安來得很巧，林含靈沒在休息，正倚靠在床邊。他直接撲到她懷裡，半跪在床邊。

林含靈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以為他是受了什麼委屈，正要詢問時，林安哽咽的聲音響起：“阿娘，你受苦了。”

林含靈覆在他後背的手一僵，須臾，才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嗯……”林安的聲音仍是帶着哭腔。

林含靈伏下身，輕輕貼在他的腦袋上，溫聲道：“沒事，阿娘還有你呢。”

很久之前，當胡燕婉将小小一團的林安遞到她懷裡時，林含靈就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這一切，她該怎麼辦？林安會是什麼反應，她自己又會作何感想，又該如何與林安說呢？她無數次在腦海裡幻想過這一場景，無數次組織自己的言語，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到臨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從前所做的一切準備都被她置之腦後，剩下的隻有她依從本心所發出的一言一行。

以及，她以為她會很堅強，但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說了些體己話，待彼此情緒都平複了許多後，二人才開始聊這些事。

林安也主動說出了他的疑惑：“那三年前，就是關于阿娘你‘去世’這件事，真相到底是什麼？師尊說你體内靈氣充沛，既然如此，那當年你為何會去世？我問了師尊，師尊說讓我親自來問你。”

林含靈道：“因為當年的我其實是假死。”

饒是林安有這個猜測，但真正聽到這個回答，他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小安，對不起，我們騙了你，讓你傷心了那麼久。”林含靈擡手撫摸林安的臉頰。

“阿娘不用對我說抱歉，我知道你做這件事是有自己的理由。”林安道，“隻是，你說的‘你們’……除了你，還有師尊嗎？”

“沒錯，還有胡掌門，整件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小作坊的事。”

“小作坊？那個時候師尊就已經知道小作坊的存在了嗎？”

“還沒有。”林含靈道，“當時蘇璟隻是懷疑活屍是人為制造出來的，如果這件事确實存在，那他們肯定有一個藏匿的地方。蘇璟想嘗試着能否找到這個地方，而能和這個地方有接觸的，除了内部人員，剩下的就是活屍。而我，就是活屍。”

“所以，師尊想讓你幫他？”林安問道。

“差不多。”林含靈道，“十幾年前，修真界再次出現活屍。因為我經曆過這些，所以當時有關活屍的事情，蘇璟他們都會和我說。後來蘇璟有了這個懷疑，他就想讓我試試能不能接觸到那個可能存在的地方。但他當時也隻是有這麼一個念頭，并沒真正确定下來要這樣做。然而那個時候，我的身體卻出現了變故。”

“那個時候我多大？”

“十二三歲的樣子，當時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每日的睡眠時間也比往常長了不少。”

“這個我有印象。”林安道，“其實在我記憶裡，你的身體一直都不算好，但那幾年格外地差。”

“是啊，因為支撐我身體的就是靈氣，靈氣每時每刻都在消耗，它消耗得越多，我就越虛弱。但那幾年可能到了極限，所以就很明顯。”林含靈道，“蘇璟給我做了檢查，他說我體内的靈氣所剩不多，差不多還能再讓我堅持個兩三年的樣子。”

林含靈繼續道：“這件事打亂了蘇璟的計劃，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可能在這個世界待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我真的以為自己不會死。”

“既然你靠靈氣存活，那再為你注入靈氣呢？”林安問道。

“蘇璟試過了，沒什麼用。”林含靈有些無奈，“當年在帝王陵做木偶的那段時間，修士給我們注入的靈氣其實也不算少，但也隻能支撐我們活動幾天。蘇璟也一樣，他當時也給我注入了不少靈氣，但都收效甚微。”

“這麼看的話，那來儀的靈氣也太彪悍了。”林安咋舌。

“确實，和它提供給我的靈氣相比，其他人輸出的靈氣可以說是九牛一毛。”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繼續用來儀給你注入靈氣呢？這兩年我一直在用它，它的靈氣仍然很充沛。”林安有些激動。

林含靈沉默下來，她看着林安。片刻，才道：“他們也想過這個法子，并且告訴了我，但是我拒絕了。”

“為……為什麼？”

蘇璟和胡燕婉都願意把長箫拿出來給林含靈用，繼續延續她的生命，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林含靈似乎歎了口氣：“小安，因為我太累了。”

林安心髒一抽。

“我本來就是個死人，我死的時候隻有十三歲，這幾十年就是我多活的。我其實……不是很想再活下去了。”

這句話，林含靈也曾說給蘇璟和胡燕婉。

“所以我想就順其自然，體内的靈氣有多少就是多少，待靈氣枯竭了，我死就死了。”

“阿娘……”林安既心疼又委屈。

林含靈的眼眶泛了紅，喉嚨也有些酸痛：“小安，其實長生不老不是很好。在你出生前，我一直都覺得很孤獨。我一個親人都沒有，在離宮被囚了幾十年，到仙九峰又被囚了幾年。其實我也曾嘗試過自殺，割腕，上吊，撞牆……但我本來就是個死人，這些普通的法子對我起不了一點作用。”

“所以……”林含靈頓了頓，“如果真到了我靈氣枯竭的那一天，不要想着救我，順其自然就好。”

“阿娘，别說這些了，我理解你，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的。”

林含靈笑了笑，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繼續說剛才的事。因為我不願意再被注入靈氣，所以我們想了個法子——讓我假死，然後再由蘇璟将我封印，這樣就可以暫停靈氣的消耗，等需要我的時候再将封印解除。這事便這麼确定下來了。”

“誰知道後來又殺出個郭翼。”林安道。

“這個也是我們沒想到的，郭翼設的陣法使我沖破了封印，但之後我又擺脫了他的陣法。”

“萬幸萬幸。”林安還有些後怕，“要是真被郭翼抓住了，你就會被他淨化了。”

“哎？！”林安突然想起什麼，“一般淨化活屍都是将他們體内的怨氣淨化幹淨，那像你這樣的，也能淨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