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把苦水倒出去後,皇少蒼心裡好受了許多。
“你這不是幹得挺不錯的嘛?”聞風笑夾了一筷子青菜,他最近胃口是好了很多,所以才有力氣跟太監宮女們玩。
“一個人要跟這麼多張嘴辯論,實在太累。”最後還是得靠強權去推進政策,不然這幫老古董恨不得把八百年前的治國理論用到天荒地老。
“那别擔心,明天我陪你去!”聞風笑說道。
“啊?”
這點皇少蒼倒是沒想過,他本能地知道把聞風笑帶上朝不太妥當。什麼外戚掌權,後宮幹政的字眼開始在腦子裡狂飙。
聞風笑又不傻,能看懂他顧慮什麼,賊賊一笑:“你也不止打破一個祖制了,也不在乎多一個。”
“這......弄不好,隻是平白給你樹敵。”皇少蒼搖了搖頭,他回想起前世史書,中國古代也不乏皇帝帶着寵臣或讓皇後太後垂簾聽政,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有的時候,安分守在後方不失為一種守護。
“怕什麼?”聞風笑端起酒杯:“你越怕,别人越往你頭上騎。要真有不怕死的想跟我鬥,也得打得過我才行?
你當我聞風笑好惹?鬼都不敢惹我好嗎?”
這是實話,他可是陰陽劍派門主。
皇少蒼笑了,一上午的疲勞也終于緩解了些,待兩人吃過飯,他領着聞風笑來到了宮外。
現在犁上國皇城沙湖城正在重建,各處都是拔地而起的樓閣,經過工匠們這些日子的努力,已初見雛形。
沙湖城跟聞風笑幾年前所見已經完全不一樣,皇宮正門有一條寬闊的石磚路,橫穿整座城,而城市的正中央,立着一個巨大的石碑。
數名匠人半吊在空中,把事先鑿好的部分拼成一體。
似乎,是個人像?
皇少蒼看出他的好奇心,悄悄低頭,在他耳邊用火熱的音色問道:“阿笑,想不想去看看,那是誰的雕像?”
聞風笑此刻心裡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畢竟這個徒兒吧,有時候瘋起來,是真的挺瘋的,自己都管不住的那種。
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和皇帝一起換了常服,乘坐素色的馬車出了宮。
早冬的沙湖城非常熱鬧,聽着路邊老百姓們熙熙攘攘的聲音,皇少蒼不禁想起還是太子的時候跟着聞風笑出宮玩的回憶。
如今他不僅長高了,還能把師尊壓在身下,本以為的乖巧小狗,如今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都幹了。
不久,二人來到了放置石像的廣場,皇少蒼拉着聞風笑的手,把他牽下馬車。他的師尊夾着拐兒,拖着瘸腿跟他一起走到石像前。
在擡頭的那一刻,聞風笑人傻了。
那是,他自己的石像。
一手捏着月神杖,一手向前,像是在邀請什麼一樣。
這正是皇少蒼第一次見到他時,殘留的記憶影像。這一幕,他記了一輩子。
“為什麼?”在感到驚喜的片刻後,聞風笑不理解,為什麼要為自己立像?
“人是健忘的生物,更何況師尊你是獨自面對血妖的,不立人像紀念,留名青史,誰能知道你的豐功偉業?”皇少蒼看着那冰冷的石像,淡然說道。
“這樣,好嗎?”聞風笑第一次沒有自信了,他不覺得自己值得這樣的膜拜。
皇少蒼微微擡起自嘲的嘴角,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行為意味着什麼?
他曾經,是讨厭個人崇拜的。但,現在他理解了。
“隻有這樣,才能擡高你的身份,堵住民間的嘴。”皇少蒼握緊他的手,直至他和聞風笑都隐隐覺得手骨硌痛。
“我要讓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不是貴為皇帝的我娶了什麼敵國平民。而是拯救了天下的大英雄聞風笑,委身于皇少蒼這個平凡的人王。”
聞風笑擡頭,看向身邊人那宛如雕塑般的側顔,絕美,端正,如藝術品一般,帶着一股子霸道和冰冷。
他變了。
聞風笑說不出他哪裡變了,但有那麼一刻,他仿佛不認識這個人。
他真的變成皇帝了。聞風笑為他驕傲的同時,心裡的某處又在隐隐作痛。是他把他帶到這個世界,讓他做皇子,護他長大,助他複仇。
培養出帝王,本該滿足,可親眼看到他成為王,又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他。
皇帝,會舍棄一部分人性。
寒風拂過,聞風笑微微發抖,往徒兒的肩膀上靠了靠,低眉道:
“好冷,蒼兒,我們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