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要借他們的嘴把靈犀重現的消息散播出去,同時還要讓三界的人都知道,靈犀的主人是誰。以後,但凡有人想打靈犀的主意,恐怕都得先掂量掂量合不合适。畢竟,殺人越貨的名聲不是那麼好背的。這樣,我和靈犀就安全了許多。”
“有道理。隻是靈犀原本就是雪慶霄之物,仙界絕不會允許它在一個江湖流浪客手裡待太久,估計等你到了琅寰山就會有人上門讨要。”
“這個我早就料到了。”莫待很是無所謂地道,“想要回去也不是不行,不過得看本公子心情,硬搶是不可能的。”
“雪慶霄還算通情達理,他應該不會亂來。”
“他不會,不代表别人也不會。”莫待目光深沉,“有人比他更想要靈犀。”
“倘若不幸言中,那人要硬搶,你準備怎麼辦?别人有權有勢,硬碰硬你吃虧。”
“你看我長得像吃虧的人麼?”莫待笑道,“别擔心,在她搶之前我會替靈犀尋個好去處。”
“那就好。”謝輕雲總算放心了,“夜月說那晚他在街上看見你與人同遊,那個女人像是方清歌?”
莫待有點意外:“夜月怎麼會認得方清歌?他才多大?”
“聽夜月說,幾年前方清歌曾上九鳳山拜見老鳳凰,那天他剛好在。”
“難怪。他沒看錯,那人就是方清歌。她來鳳梧城一是為了美食,二是為了摸這批仙門新秀的底,當然也包括我。”
“應該說特别是你。我不奇怪她來摸底,可要說她是為美食而來,我無法相信。”
“她愛美食是真的,她愛這人間熱騰騰的煙火氣也是真的,這兩點倒不必懷疑。”莫待的嘴角多了點嘲諷,“也正因為愛這煙火氣,她才想将人間界據為己有。這個理由看似不可思議,實際非常符合她的性格。我不想這麼快就與她面對面杠上,所以選擇了裝糊塗。”
“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鳳梧城?别說是為了摘星,我知道你志不在此。”
“這個問題你想問很久了吧?是怕我拖累你還是怕我作祟害人?”
“你想哪裡去了?我隻是想知道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
“需要幫忙時我不會跟你客氣。”頓了頓,莫待又道,“我的原因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知道了對你對我都沒好處。”
謝輕雲素來沒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習慣,硬生生打消了繼續追問下去的念頭。他蹚到水深的地方,讓心中的疑惑随水東流。不問,是他知道問了也未必會得到真實的答案。疑惑,是因為莫待的行為有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而疑惑的背後,則是他深掩不說的擔憂:你來自何方?背負着怎樣的命運?你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才會這樣心思詭谲,步步為營?你那雙鬼神難測翻雲覆雨的手,又将把三界衆生引向何處?我,是不是也是你的棋子,也在你的算計中?
“在想什麼?這麼認真。”莫待問。
“在想你,想你為什麼這樣聰明。”
莫待淡淡一笑:“你直接說我精于算計我更容易接受。”
謝輕雲不知該如何接話,也笑了一笑,将話題丢了開去。
莫待背着光,朝着邊城的方向逆風而立。太陽照着他茕茕孑立的身影,像照着一株葉落殆盡、蕭疏枯瘦的老樹,孤獨而蒼涼。他沿着河道,跟随着謝輕雲的步伐走向邊城,一步一步,落地無聲。
再往下走,就到了雙極河。河面很寬,水流卻緩,像是垂垂老者,用年邁力衰的腿一點點巡視自己的國度。河流随着平坦的地勢安靜地流淌,偶有起落卻無大波大浪。走到水流最緩水最深的地方,也就走到了邊城。
嚴格來講,邊城不是一座城,而是兩座。它被雙極河從中一分為二,一半歸魔界,一半屬人間。謝青梧接任魔君時,正值多事之秋,天災人禍不斷,糧食連年歉收,秩序崩壞,内憂外患。魔界人人自危,削尖了腦袋想入人籍,從此長住人間。奈何人間的這半不止有堅固的工事為盾,還有重兵把守,普通人無法進入。後來,謝輕晗君臨魔界,革除弊政,發展民生。前後不到十年的光景,魔界政通人和,民康物阜,萬民歸心,再也無人越界。因為比起入人籍,提高地位,人們更看重誰能給他們平安富足的生活。再後來,不時有人跨過雙極河,自願入了魔籍。謝輕晗從不另眼相看,将他們分散安頓在條件好的地方,同等享有魔界原住民的權利。謝青梧不理解他為何要花那麼多精力在這些人身上。他說,若有一天魔界和人間開戰,這批人将成為我們的中堅力量。他們吃盡了蕭堯的苦,會格外珍惜我給的甜,他們會為了這份甜拼死殺敵。謝青梧又問,為何不集中管理?他答:分散更利于同化與融合。隻要認可了我的統治,這些人會現身說法,告訴我們的子民及那些想要加入魔界的人,這世上沒有淨土樂園,他們所擁有的安甯與幸福,是有人身先士卒,舍生忘死地替他們擋去了黑暗與陰霾。至此,謝青梧徹底放下心來,成天不是找老友喝酒就是陪顧夕漫整理花園,做了個萬事不操心的逍遙神仙。
時移世易。如今雙極河沒了工事,也沒了兵士鎮守,倒多了幾座雕刻着簡單又不失美觀的花紋,寬敞結實的石橋。這橋是如何一夜之間從無到有,至今衆說紛纭沒個定論。有人說,是蕭堯請了仙門幫忙建成,為的是減少人口,疏散難民;也有人說,是謝輕晗菩薩心腸,看不過餓殍遍野的慘景,暗施援手;還有人說,神仙慈悲,不忍黎民百姓生活在水火中,故而給了一條活路……無論哪種說法,這些橋在世人心中都有着非凡的意義,神聖不容玷污。于是,原本無名的橋便被叫做了浮屠橋。
橋出現之初,謝青梧很是擔憂,怕突然間湧入大量災民,造成魔界的混亂與負擔。謝輕晗卻說,如果真有人跋山涉水,餐風飲雪,不畏艱險來投奔,那他們必定有着堅忍不拔的意志和超越常人的膽識,這樣的人放在哪裡都是一把好手。我求之不得,又何來擔憂?
正如他所言,活着來到這裡的人,後來幾乎都加入了魔界的軍隊,有的官至軍長,統領數萬将士。最不濟的也是一村之首,轄一方土地,管百姓生計。
河的這邊,昭陽國的土地上住的都是往上數三代是宗親血脈,往下數三代有親戚關系的莊戶農家和小商小販。這個時辰,燈火已點亮。家家戶戶的竈膛裡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将葷的素的菜肴烹出誘人的香味,準備慰勞整日操勞的身體。對岸的商鋪大多打了烊,将熱鬧留給了客棧。
謝輕雲的屁股還沒挨上闆凳,春日客棧的夥計就拎着茶壺迎了上來,老遠就在叫:“三公子?真是您!可算把您盼回來了!小的想死您了!”他邊說邊拽下肩上的抹布将幹淨的桌椅又擦了幾遍,開心得像迎接久别歸家的親人。
“臭小子!你那是想我麼?你是想我口袋裡的銀子了吧?”
“您那點碎銀子也值得我惦記?”夥計笑着送來一壺茶水,“老規矩,贈送的。”
“今兒不喝免費的,來一壺你們店裡最好的,酒菜也是。”
夥計一邊殷勤應着,一邊小心打量莫待:“這位公子面生,是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