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師父誇我了!”吳憂偷偷将一枚印章塞到莫待手中,聲音透着難以掩蓋的激動與歡愉。“師父,我找小蝶和……和弟弟妹妹們去了……師……師父,遇見您,我……我很歡喜!謝……謝謝您!”一語畢,他斷了呼吸,眼睛卻依然睜得圓圓的,不知是想将眼前的人看清楚,還是想将這個世道看清楚。
顧長風暗暗咒罵了一句,伸手想替他合上眼。莫待沉聲道:“不,讓他睜着。”說完走到旁邊的死人堆前,面無表情地翻屍體,沒過多久便看見了小蝶。她同樣是面目全非,雙眼隻剩兩個黑漆漆的大洞,再多的溫暖與光明也無法填滿。燒得冒黑油的雙手緊握着半枚燒焦的笛穗,那是為莫待新做的。
不知從何處湧來一股冷凄凄陰恻恻的寒流,冷得人想打哆嗦。謝輕雲和夜月燦不約而同地想起:那日初見,為了逼吳憂說實話,莫待身上也散發着這種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不,不一樣!那日他隻是裝裝樣子,故意吓兩個不知江湖水深的孩子,是為了保護。而這一刻,他憤怒,他痛心,他想手刃兇手,才會殺氣外露。
顧長風知道,為着這些孩子,莫待塵封已久的劍,就要出鞘!
摘星殿前,燕雙飛已上台,卻遲遲不見莫待現身。依照規矩,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還不來,就視為棄權,燕雙飛将不戰而勝。
池魚急得轉圈,嘀嘀咕咕抱怨莫待一個江湖人卻不守時。雪淩寒感知到莫待心中的悲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很是擔憂。他想立刻去往莫待身邊,奈何沒辦法脫身,心裡很是煩躁。
眼見那香已燒到了根上,莫待才和謝輕雲等人出現在衆人面前。他還是那副斯斯文文不着急不着慌的模樣,說話也照舊溫吞如水:“各位,在下有事耽擱了。抱歉。”
“好說,香未燒完就不算晚。”燕雙飛抱拳,彬彬有禮地道。他三十歲出頭,相貌堂堂,中等偏上的個頭,雙眼開合有神,可見修為高深。“現在可以開始了麼?”
莫待做了個請的動作,靜待對方出招。
謝輕雲道:“長風,為何你家公子能做到喜怒哀樂不形于色?明明已經那麼傷心了,也不見他的表情有何變化。”
顧長風的目光追随着莫待的身影,随口道:“你錯了。不是我家公子不想形于色,而是他不能。或許隻有經曆過他所經曆的一切,你才能略懂他一二。”
“略懂?”謝輕雲咀嚼着顧長風話裡的意思,又問,“那……那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地獄。”顧長風語氣平淡地回答。其實,他想說的是:你見過地獄麼?你見過生在地獄活在地獄,想死卻不能死的人麼?你見過每天都在刀尖上求生的人麼?你見過爬過血海屍山,一息尚存還心系他人的人麼?我家公子就是。他沒将這些話說出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落淚。
謝輕雲沒再提問,一心關注着場上的比賽。
曲玲珑搖着扇子道:“我總覺得莫大公子有所隐瞞。以他的實力要赢燕雙飛并不難,可他卻一直不肯下手。這是為何?”
“我家公子為人寬厚,無冤無仇的人他不願意讓别人輸得太難看。”
夜月燦的腦袋搖得比曲玲珑的扇子還歡:“他每次差遣我和輕雲,是因為他不願讓别人輸得難看?他這是暗示我倆的本事不如他?好啊,敢小瞧我!看我怎麼收他!”
“本就不如還有臉不服氣?我倒是很願意聽他差遣,就當是找人練手了。”
夜月燦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照你這意思,我還應該帶上禮物謝他了。”
謝輕雲笑道:“這主意不錯啊!你最好多帶點隻有你夜月族才有的寶貝。”
拳腳往來間,半枚笛穗從莫待袖中滑出,落在了他腳邊。燕雙飛的目光在那笛穗上停了停就飄開了。莫待心裡一動,彈身躲開燕雙飛的攻勢,飛速将穗子撿起并舉手叫停:“燕公子,這麼打下去實在沒意思。不如換個玩法,咱倆來玩個大的?”
燕雙飛心中警鈴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人恐怕在打歪主意。“好好的為何突然要改變玩法?說理由。”
“他們每天都這麼打來打去的,你不膩味我膩味。我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日子太乏味。我想找點樂子尋點開心,行不行?”
“行倒是行,就是不知道你想怎麼玩?”
“怎麼玩都行,隻要有意思我就高興。”
燕雙飛像是玩笑地道:“賭命你也高興?”
“高興啊,因為夠刺激。如果你能殺了我,我不但不恨你還送你一樣寶物。”莫待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朝燕雙飛面前送了送,“這是靈犀,可以穿龍甲殺異獸,是修仙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殺了我,它就是你的了。”
看熱鬧的議論紛紛:“靈犀?靈犀不是在仙界的琳琅齋麼?怎麼會在他手裡?”
“估計是假的,他是想诳燕雙飛。高手對戰,心思奇敏的人獲勝的把握更大。”
“可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如果真是靈犀,那說謊的人就是仙帝了。”
夜月燦本欲尋根究底,又見顧長風同樣茫然,便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