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從不過問世事的人也開始過問世事了,這世道當真讓人看不懂了。你轉告父親,我會見機行事,請他保重身體,勿以我為念。”年輕公子喂了七夏足夠的花籽和清水,又親了親它的喙,“我夜月燦絕不辱使命!”說完擺了擺手,那群男女迅速離去。
七夏拍着翅膀飛向天空,忽而又飛回來落在一個小吃攤上。它歪頭看着那個正在吃飯的男子,像是在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那男子并不驚訝,夾了七顆大小差不多的米粒并排擺好,笑了笑沒說話。
七夏也不客氣,順着米粒擺放的順序,從左到右,啄得幹幹淨淨。吃完又歪頭盯着那男子,等着喂食。那男子放下筷子,用一根淨白如玉的手指摸了摸它的尾羽,再沒有别的動作。
夜月燦吹了聲口哨,七夏扭頭看看他,就又扭過頭去。它見那男子又去夾素肉包,便朝前跳了兩跳,離他更近了些。
“七夏,你是靈鳥,素來隻以花籽和果實為生,怎可亂吃東西?”夜月燦去抓七夏,竟被它避開了。“喂!不過吃了他幾粒米,你就叛變了?”
七夏繞着那男子飛了三圈,停落在他的肩頭,讨好地叫了幾聲。
夜月燦縮回手,目光閃爍:“在下夜月燦。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那男子頗為不舍地收回注視七夏的目光,擡眼看向繁花落盡的枝頭,片刻後才慢吞吞地道:“莫待。”他長得清秀斯文,衣着十分尋常,白色的粗布衣衫隻用一根兩指寬的黑色布帶束着。腰帶扣也随處可見,沒有任何獨特之處。
好清瘦的面容,好明亮的眼神!夜月燦暗暗驚歎。“莫公子也懂鳥語?”見七夏還是不肯離開,他無奈了。“這家夥已經移情别戀不聽我的話了。麻煩你告訴它,幹活了!”
莫待放了一粒米在指尖,遞到七夏嘴邊:“聽話。”
七夏一口吃掉米粒,沖夜月燦拍拍翅膀,轉身飛走了。
夜月燦見莫待已結完賬準備離開,忙問:“莫公子也來摘星?”
莫待拿起凳子上的小包袱,點點頭緩步前行。
夜月燦連忙跟上:“我是夜月族,第一次來昭陽國,陌生得緊。公子若不嫌棄,不如咱倆結伴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我獨來獨往慣了,不喜與人同行。請月公子另尋良友。”
夜月燦腳步一頓:“我姓夜月,不姓夜。你要麼叫我夜月,要麼叫我燦,就是不能叫我月公子!”
莫待默不作聲,繼續前行。
夜月燦不死心,自來熟地叫了一聲“莫兄”。莫待輕飄飄地瞟了他一眼,他則笑嘻嘻地道:“你氣質沉穩,一看就是做慣了兄長的。而我在家中排行最小,也習慣了當弟弟。你不挑理我也不覺得吃虧,咱倆兄弟相稱,多好!”
這一次,莫待連眼神也懶得給他一個了。
夜月燦并不覺得難堪,依舊興高采烈地道:“莫兄,明天才開始比試,今天咱倆可别待在客棧裡傻等,得好好利用這段空餘時間,找地方玩去。不然就辜負了這美景!來的路上就聽别人說,昭陽國最美的風景都在鳳梧城,而鳳梧城最美的風景又盡歸鳳舞山莊。我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都得四處瞧瞧……”他正說得起勁,冷不防沖過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年,和他撞了個滿懷。他有功夫在身,自然不會怎樣。那少年就沒那麼好運了,被撞翻在地,嗷嗷叫痛。
莫待閃到一旁,看着撞在一起的兩人一言不發。
夜月燦忙伸手相扶:“抱歉,我隻顧說話忘記看路了。你還好?”
少年狠狠地推開他,捂着胳膊跑進了一條極為狹窄的小巷裡。
夜月燦打着哈哈,笑得尴尬:“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将劍挂在腰間,回眼才發現莫待隻别着一管墨綠色的長笛,并未佩劍,略有些詫異。“莫兄不用劍?”
莫待依舊默默不語,朝那條小巷去了。他的步速很慢很慢,像是走快了會錯過花開花落。可惜,這條路上沒有花,甚至連野草也沒幾根,有的隻是陰暗潮濕肮髒雜亂的巷道,臭氣熏天漂着雜物的污水溝,烏煙瘴氣堆積如山的垃圾場,擺滿棺材群蠅亂舞的喪葬地……從始至終,他就那麼怡然自得地走着,表情也始終如一,沒有半分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