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時常對那個女孩心懷惡念,該怎麼辦?”
那日,他陪師父一行人去大英博物館看展,在真武祖師銅像前,他吐露真言。
師父以劍指點他眉心,為他正念,“孤陰不生,獨陽不長,故天地配以陰陽。你逆天而行,易犯淫邪。修道修心,念頭通達,當以正念對待世間萬物。對他人,須懷慈悲之心;對自己,須存坦蕩之念。你今日所言,皆是執念作祟。”【1】
随後,師父取下随身佩戴的流珠,交到他手上,“這是師爺傳下的法器,總共108之數,上面刻有八大神咒,現在贈給你。起惡念的時候,念一段經文。再者,去見一面吧,放下心中執念。”
師父之言猶在耳邊,他來見女孩,但惡念似乎更甚了。
秦理沿着玲珑肩線念咒,不知是鎮心魔,還是除身業,“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髒玄冥,青……”
出乎意料,一個軟糯的聲音續接念完。“青龍白虎,隊仗紛纭,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本意是為了正心,然而兩人前後相随念咒,卻别有一番意味。
“你也信嗎?”
低沉磁性的聲音自耳後傳來,忽遠忽近,嚴重幹擾語言能力,她脈搏急跳,結結巴巴說道:“不……我什麼都不信……隻是……隻是喜歡看書……”
男人低低笑了,隐秘的笑聲震落她一肩的清明,“我倒是看你心有道意,與道相合,不如我傳你一些法門,你可領略世間玄妙。”
“你……你不是……長期生活在……怎麼……”,章雪嗓子幹涸,聲音細如蚊呐,難以為繼。
“我十二歲出國,但家裡與道觀有些淵源,自幼拜師修習,人在異國他鄉,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一直不敢忘。”
白脖子纖細如天鵝頸,隻要稍微用力,就折了。
在目光所不能觸及的後背,意念似金邊黑蟒放肆遊走,時而眷戀流連,時而鑽入肌理,蟒身纏繞四肢百骸,雙尾分别潛入天道丘隰之地戲耍,蛇首埋入酥雪山嶺之巅,銜珠而卧。
不知是有了感應,還是如何,那蝶翼般的薄背脊竟輕顫起來,一股弱不勝衣的風流态。
他舔了舔嘴唇,話語未絕,“古琴,是我媽媽教的,她還會唱昆曲,唱得可好聽了。你會唱嗎,你姑姑教過你嗎?”
兩人距離雖是咫尺,但也是正常社交,彼此肢體并無觸碰,偏偏她總有錯覺,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纏着她,衣服間不經意的摩擦,更是讓人局促不安。
姑媽獨撐門楣,家裡規矩森嚴,她和姐姐修習琴棋書畫之外,還要學習其他技藝,如果學藝不精,或者倦怠,還要受罰。
故而她答:“教……教過的……”
“唱兩句,我聽聽。”
她清了清嗓,低聲淺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钿。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
莺聲婉轉調,嬌怯逸态身。
一聲喟歎環繞耳後頸,輕拂耳垂,她不禁打個顫,詞兒也跑調了。
“别停呀,繼續唱。”
溫聲軟語送耳畔,她勉強撿拾起詞兒,繼續唱,隻是聲音愈發低了。
那氣息兜兜轉轉,纏纏繞繞,身後人本就高大,哪怕隻是略微前傾……
下一刻,她好似落入一泓深泉,沉浮不由己身,隻餘頭首尚在水面掙紮呼吸,下一刻怕是迎來滅頂之災。
蝴蝶似的羽睫顫顫低垂,白嫩的手指絞着衣袖,她強裝鎮定,努力保持端莊儀态,卻抑制不住顫栗,莫名地又怕又盼。
她不敢轉身,硬是忍住了顫抖,唱道:“……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她姑姑着實會調教,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身上沉澱着東方仕女的貞靜雅緻,似雪一樣純潔無瑕;雲錦衣衫包裹凹凸,勾勒恰到好處的曲線,透出若隐若現的妖冶,又純又欲。
小姑娘就像一盒包裝精美的禮物,被送到男人面前,隻待親手拆開,盡情把玩。
章萍可怕,着實可怕。
喉頭滾動數下,方才發得了聲,他音色暗啞,“我家有個戲台子,比你家的這個稍微大一些,不過已經閑置很久了。我奶奶喜歡聽戲,下次來我家,我請她好好捧捧你的場。”
她垂着脖子不應,粉臉呢喃吟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天落流火,點燃他雙眸,含情目烈焰灼灼,盯着幾縷飄在頰邊的發絲。
頰邊碎發蕩,若是床如小船晃,吱吱呀呀,花開花又謝,殘紅落盡,三千青絲鋪滿床,汗為他流,淚為他淌,再為他唱着這曲兒,不知天地為何物,混做了一室春光。
他舔着唇,小心翼翼如持槍獵人接近獵物。
極力調整呼吸,他溫言說道:“頭發亂了啊,我幫你打理一下,好嗎?小時候,跟着師父修行,留過很長的頭發,發髻都是我自己梳的。你想紮個太極髻,還是混元髻?”
婉轉曲兒依然不停,但片刻後,素手無聲無息地拿下珍珠步搖發梳,已然說明一切。
“那咱們梳個混元髻吧。”含情眼微微一彎,便是無邊春風笑意。
玉手牽過玄色衣袖,重新帶到琴凳落座。
她魔怔般乖巧,随他擺弄。
接過珍珠步搖發梳,拆掉所有發卡,頓時烏發如瀑滑落,他難以自持,不禁掬起一捧青絲,輕攏慢撚。
繼而,修長玉手穿過黑發,猶如月色破開重重夜幕,灑落幾許清輝。
“混元髻全靠一根簪,你頭發又厚又長,好紮得很。”他一邊說,一邊為她梳發,“這是我入道的簪子,師父送的,看你投脾氣,轉贈給你。”
他的手不止好看,還很巧,梳發帶按揉頭部穴位,她舒服到低吟,急忙以手掩口,曲子是完全唱不下去了。
他又按又揉,她不由自主輕顫。
“我和家人的緣分很淺,媽媽很早去世了,現在剩下為數不多的記憶,是她躺在病床上,我為她梳發盤髻。”
他說得很平靜,幾乎是娓娓道來,然而女孩心中若有所感,眼淚像夏天的雨說來就來。
“你的頭發跟她一樣豐厚,不過她走的時候,比不了你啦,幹得像一蓬枯草。我那時才意識到,什麼叫人死如燈滅。”
珍珠步搖發梳收入懷中,他另掏出一支棗木如意簪,話音落,簪子正好挑入發心。
修長玉手輕輕為她抿發,調整好了以後方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