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霧蒙蒙一片,喉嚨幹渴,夏夜的燥熱被隔絕在另個世界般,四肢百骸充斥着寒意。我捏緊僵硬的指尖,隻有呼出的氣息還有一絲溫度。
玉子柔軟的手探向我的額頭,涼絲絲的觸感。
“你在發熱。”
她欲起身、被我拉住衣角,玉子擰着眉頭教訓道,“這裡沒有醫師,歌仙備下的藥材,我去取來。”
“沒關系,”我搖搖頭,“小事,大概昨夜在廊下打瞌睡着涼——”
“身體發膚如何不算要緊事呢。”
玉子打斷我的話,“我雖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欲速則不達。”
她有些愠怒,要我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使人安心,“我答應你了。在那之前請務必在此停留,直至康複。”
玉子将随身的飾珠交給我作為信物,那上面镌刻着細川的九曜紋,若不幸在細川家活動時被細川忠興捉到,可憑此物與其談判周旋。
受到如此恩惠,為使她安心,眼下隻能老老實實留在她為我準備的房間裡休息。
長谷部收拾完廚房趕回來時,我正被玉子摁着腦袋喝姜湯,見我翻白眼擺手呼救,他苦笑着搖搖頭,從懷裡掏出方巾塞到我手裡,順手接下碗。
玉子淺淺颔首。
她輕輕巧巧的起身,小碎步挪到門口,難得露出少女的笑容,甚至貼心的從外合上門,留我們倆人在房間獨處。
啊,好尴尬。
長谷部長長的歎了口氣,我擡眼,果然捕捉到他眼中的歉意。
“歌仙在熬藥。”
“他人還挺好的。”我撓撓臉頰,回複毫無意義的一句。
我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他也猜到我猜到他要說什麼,互相預判了對方的預判,對話就很難接續下去。
長谷部頓了頓,捏起湯匙舀了一勺姜湯送到我嘴邊,我低頭咽了。
火辣辣的湯水順着喉嚨一路熱到胃裡,有苦難言,我實在難以忍受這沉默的氛圍,搶在長谷部的道歉前先開口,不料長谷部也是這麼想的,就變成了異口同聲。
“長谷部。”
“主。”
他微微驚詫,最後還是被我搶到發言權,豎起手指擋在他唇前。
“别說什麼因為你的越矩害我傷寒的話,根本沒有的事。”
吃早飯前腦子是糊的,來不及感到害羞,現下回想起昨夜劫後餘生我拉着他大大胡鬧的那番,臉頰更燒灼了。
我拍拍腦門,趕出雜念。
“你懂得我,從不為做過的事情後悔。”
“是。”
“所以我也不會對你道歉。”我說,“那麼你呢,現在後悔了嗎?”
他搖搖頭,用握緊我手的方式給出自己的答案。
我曾聽他人說,愛是常覺虧欠,可我不想讓他時常活在歉疚裡。原本彼此生命的長度和強度就不是對等的,為這些無所謂的事情勞心傷神,太不值得了。
“很好。”
我雙手擊掌,“為了盡快好起來、繼續在天正十年的任務,我們去向玉子借用溫泉吧!”
*
再次回到溫泉,處境完全不同。
上次被粗魯地丢進來沒能好好享受,如今促成伽羅奢誕生、論起來也是功勞一件,不必提心吊膽着來自berserker歌仙的刁難,美哉美哉!
——欸?
舌頭差點混囵咽入腹中,我猛地停住腳步,緊跟在後端着木盆的長谷部也腳下一滑,他護着我,才沒兩個人齊齊跌進池子裡。
“......呵。”
蒸騰的霧氣那邊傳來一聲飽含譏諷的冷笑,好不容易高漲的情緒被澆滅半截。
我立刻轉身推着長谷部的胸口示意他趕緊往回走,千萬别和霧氣對面的惡鬼接上話茬,可惜太晚了。
霧氣被人吹開一條縫隙,火紅的腦袋明晃晃的勾住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