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包括信長的小姓森蘭丸在内都捏了把汗,過了許久,上座那邊才傳來大笑聲。凝在大名臉上的陰雲終于轉晴,連帶空氣中的濕沉感也一并散去。
織田信長示意森蘭丸為我們準備座位,我顫顫巍巍從趴伏狀态起身,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發呆。
“阿琉姬。”
長谷部小聲呼喚我的名字,我愣了愣,對他露出笑容,“沒關系,隻是有點緊張。”
人心複雜,比鬼神更難分辨。
雖然沒到危及性命的程度,可我覺得,和人交涉比和溯行軍戰鬥困難多了。
藥研和長谷部負責後續,一番解釋後,織田信長表現出對“制糖術”的興趣。
臨走前他說,“并不僅僅是為料理增添甜味這麼簡單的事,要想奪得天下,就要将源頭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能讓他人左右。”
年近半百的大名逆光而立,留下意味深長的歎息。
“你說的對,時代改變了。”
是的,身為後世之人我是知道的。
大名割據、各方混戰的戰國時代将要結束,變革者織田信長功不可沒,很可惜,最終得到天下的并不是他。
十數日後的本能寺,織田信長的霸業在那裡付之一炬,經曆明智光秀、豐臣秀吉的統治後,便是德川幕府的時代。
但這些都與此時此刻的織田信長無關。
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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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允許後,我們被安置在高雲寺暫住,信長先生許諾之後的行程也可與他同住同行,他想要見證糖制作出來的瞬間,做第一個品嘗的人。換句話說,我們拿到了“親眼目睹本能寺之變”的通行證,雖然事情順利發展,但心裡總不是滋味。
“藥研,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曾說過自己‘不傷主的刀’,眼下我們所做的事等同于為你的主人織田信長送葬。”
“大将,”藥研寬慰我說,“沒能保護前主的我,無論如何不想再失去現在的主人了。”
“我們現在做的,是為了保證曆史按照正确的軌迹延展、守護未來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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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糖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容易。
原材料甘蔗是為了說服織田信長準備的“展示品”,隻能制作出粗純糖漿,要想達到潔白的、粒粒分明的砂糖,還需要進行提純和分離。根據狐之助提供的技術原理,我畫出張簡單的圖紙交付森蘭丸,由他負責材料采買和組裝。在那之前多出的一兩天空閑時間,織田信長要求長谷部随身行走,偶爾會向他提一些關于南蠻教義的問題。原本還擔心他會露餡,沒想到長谷部面色從容,應答如流,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心裡其實對信長先生有點小意見的事實。
深藏不露啊這個刃,學識過分淵博了吧。
托長谷部的福,我終于有時間在附近探索,借口“做生意”與吉行彙合後,了解到這兩天明智光秀那邊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