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朗月忽然提聲,眼眶紅透。
但他攥緊拳頭,卻還是逼迫自己守住了禮節,抑制下了沖動後,他壓抑地問道,甚至放下倔強的傲氣,低聲下氣地喊着對方哥哥:“求你了……哥哥……求你……告訴我……”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數,隻是不願相信,所以還要不自量力地多問一遍問題,多求一遍解答。
蘇且光看着眼前強忍淚水卻要故作堅強的少年,心中酸意翻滾,心疼不已,終還是沒忍住防線告訴了他:“是,夫人……她還活着。”
“那她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要我……她騙了我,對麼?”
“她明明活着,明明知道我還在……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就是不要我了,還騙了我……”
原本冷靜自持的少年郎不知什麼時候就彎下了脊背,哭得泣不成聲。
“不是的,阿澈……夫人不是你想得那樣。”
蘇且光眼神躲避,他心中有話,卻牢牢忍住不肯将其說出。有些事實在此時說出來是比想象中還要有威力的,與其由他這個旁觀者去講述,不如讓朗月自己去親眼見證。
“阿澈,去找夫人吧,她在盛京,一直都在等你呢。”
蘇且光啞聲說道。
此時,靠在朗月胸膛上的蕭喜有些不耐煩地動了動,應是被朗月剛剛那番動靜吵到了精神。
眼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又要歪倒到另外一邊去,朗月隻好顧不上其他,忍着哭勁兒狠狠用手撮去了挂在臉上的淚花,從而騰出手來将蕭喜重新安置好。
蘇且光苦澀的眉眼在看到這番畫面時還是漸漸舒緩了下來,好似看到了自己當年的身影。
回憶漸漸上頭,蘇且光的神色才漸漸苦澀了回去。
“你如此費盡心思地在她面前掩飾内心,對她來說其實是種傷害。她剛剛那番話你也聽到了,她說芊芊最想要的是我對她的坦誠相待,還有行于當下的珍惜。話本脫于她口,她說的那些,也未必不是她想要的。阿澈,切記珍惜眼前人,莫要變成我這樣了……”
語聲落下,漸入空靈。
螢火紛飛,亂入潮意。
蘇且光最後一絲身影也不複存在,在這世上,朗月僅剩下的親人又默默離去了一位。
随着螢火燒盡光輝,朗月腰間空虛的玉扣上重新挂回了屬于自己的那塊昭玉。
萬事了卻,也該物歸原主了。
……
在暫時安置好蕭喜之後,朗月頂着昏沉的腦袋,在夜色落幕的最後一刻終于将蘇且光和柳芊芊的棺椁埋進了土中。
今夜發生之事,除了朗月他自己還有身邊的蕭喜以外,所有人都會忘記。
蘇且光和柳芊芊的死,不會再與躲在暗處的幕後之人挂上任何關系,而是會直接牽扯起蘇府與柳府的内幕。蘇府心懷壞膽之人和柳府柳浚等一系列惡人終将會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滄淩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治之症也會在後期的輿論處理上重新翻篇。
這些事情,朗月會在最遲三日之内遠程報信仙機門,屆時自會有人來處理。
仙機門麼……
若真如青燈等人所說,師父究竟……在掩藏什麼呢,而他,在師父眼裡當真隻是一個普通的得意門生麼?
所以,他決定有些事情先暫留心中,并不随之禀了去。但願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了一樣就好。
朗月想着想着,愈發覺得恍惚不已。
天色愈發亮起。
朗月再沒有時間在蘇府耽誤,蕭喜此時還暈暈乎乎的,他索性背着她出了蘇府。
在路上時,蕭喜恍惚地醒過一次。她發現自己被朗月背在背上時,吓得差點魂飛魄散,吵着鬧着要朗月放她下來。
朗月拗不過她,隻得按她所說放她下來。
眼看着蕭喜又要歪過去,朗月上手抓穩她的兩隻手臂。
蕭喜被他的動作弄得一驚,沒暈成,她垂首盯着對方抓住自己的手看,不一會就又掙紮起來,雖然沒什麼力道。
她面露抱歉之色,擠着眉頭,眯眼晃頭地和朗月說:“不能麻煩你,我知道……你很想和我保持距離,我雖然看起來無賴,但是我把你當真正的好朋友,一定要尊重你的選擇。”
朗月的雙手僵住。他知道蕭喜的言外之意,而能讓蕭喜的态度忽然轉變的事情隻會發生在今夜。
蕭喜究竟是什麼時候看出了他的破綻?明明……他在蘇且光面前僞裝得很用力。
其實,若不是蘇且光和蕭喜的提醒,他估計到現在都意識不到原來自己的内心從來都是封閉的。
他究竟為何而困啊……
他覺得蕭喜的這些話是有些誣陷他的,可是隻要順着她的話想下去,卻又發現自己毫無辯解的理由。
他真的……讓人覺得很有距離感嗎……
還是說,這是他下意識的作繭自縛嗎?
蘇且光最後的那句——
“你如此費勁心思地在她面前掩飾内心,對她來說其實是種傷害。她剛剛那番話你也聽到了,她說芊芊最想要的是我對她的坦誠相待,還有行于當下的珍惜。話本脫于她口,她說的那些,也未必不是她想要的。阿澈,切記珍惜眼前人,莫要變成我這樣了……”
是很易令人引起遐思的。
蘇且光說,不要讓朗月也變成他那樣。
是什麼樣子呢?
蘇且光喜歡柳芊芊,卻因為未能及時坦誠相待和珍惜,而錯過對方。
朗月想着,那麼,蘇且光的意思是在說,叫他不要因為這些和他一樣錯失良人嗎?
也是在說,他……喜歡……蕭喜?
朗月紅了臉,可又下意識地覺得心寒。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樣才能主動揭開心上的那塊傷疤,又怎麼坦然地讓旁人看清呢?
旁人……
原來,他總是下意識地将蕭喜歸為旁人……
那怎麼算得上是喜歡?還是說,是他在不斷地逃避感情?
他不知道。
蕭喜最後還是暈死了過去,沒再有任何掙紮的動作,隻得任由朗月擺布,最終還是乖乖被朗月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