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的人死相多不太美觀,可印象裡母親留給你的最後一面仍舊是美麗的。
她毫無波瀾的綠色眼瞳安靜地永遠阖上,蒼白的眼皮透着一股黛青。
有微風輕拂而來,扯亂她的發絲,輕柔且刁鑽地纏住這張不再會有呼吸的美人面。
小鳥遊辛照離世過後,你并沒有搬離你們母女曾居住的小院,隻是徹底失去雙親的你撫養權被收攏入禅院家,完全地成為了咒術屆三大世家之一的家仆。
簡樸的小院裡有棵八米多高的海棠樹,它粗壯的枝丫上,那根纖細的麻繩随風輕輕地蕩啊蕩,輕飄飄的,如同母親一樣骨瘦嶙峋。
微風吹啊吹,恍惚間坐在廊上的你仿佛再次看到了小鳥遊辛照那挂在樹上的,單薄瘦弱得如一片紙張的身軀。
可你始終理智清醒,你無比确信的知道,此生再不可能見到她一面,咒術師死後不會化為詛咒,也沒有所謂的鬼魂一說。禅院家匆匆料理了她的後事,你連她火化後的骨灰埋在哪裡都不知道,小鳥遊家族人丁稀薄,她死後就真正徹徹底底隻留下了你一個獨苗。
七歲以前的記憶是模糊且斷斷續續的,隻有零星拼湊而成的畫面,冒雪花星子的古董般的方塊電視機,無聊到千篇一律的夏日,沒有什麼可愛的适合幼童的娛樂活動,你被勒令禁止外出,也鮮少有人會來到這個被圍牆阻隔的封閉世界,每天要面對的是那個有着人類倫理上莊重身份意義的瞎子—————說尊重些是你的母親,她既像啞巴又像聾子,對你的行為基本上毫無反應,她做的最多的事情莫過于如同一尊雕像一樣靜靜地在廊下發呆。
你也曾嘗試逃離這座死氣沉沉的小院,翻牆或是在母親被外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走門,可外面的世界也好像和院子差不多,籠子外面是更大的籠子。
長大後在腦海閃回過更多次的畫面,是那隻眼珠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狸花貓,那親人的小東西甚至不知道要逃跑,在死亡逼近是仍毫無察覺的對你喵嗚叫,直至它細軟的熱淋淋的腸子流淌出腹腔,它才發出了一聲短促的仿佛皮球漏氣一樣的慘叫。
腥熱的血滾上你面皮,滾燙的淚珠順着臉頰流幹,你為這小生命掉了幾滴鳄魚眼淚。
可你清晰地揣度到了自己冰冷地像石頭一樣的内心,似乎世界上任何柔軟乖巧的事物都不能換取你的心軟和愧疚,你隻是個扭曲的壞種,天生的劊子手。
即便再來一次,你仍舊要殺它。
你望向母親沉默的綠瞳,獻殷勤般的捧上那面目全非的小屍體,卻連她一個垂眸都沒換來。
你不太高興的失了興緻。
你沉默,她沉默,小貓也沉默。
你們都是啞巴。
你把小貓埋在了海棠樹下,幾個月以後,那塊地方長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
*
夢是颠倒錯亂,光怪陸離的。
人是清醒又瘋癫的。
飛機上你抱着毯子坐了很長時間的夢。
夢裡是活生生的小鳥遊辛照。
你仍舊扮演着劊子手的角色,你替她系好脖頸間那根細細的仿佛項鍊一樣的麻繩,黃褐色的繩結落在她的鎖骨間,你輕輕地一推,她的身軀像紙片一樣輕盈。
可下一秒,小鳥遊辛照又重新回到了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