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擡頭望着天穹。
“好吧。”過了很久,他說:“你的這個條件,我可以接受。”
之後,那位不幸的告密者被阿列克謝軟禁在實驗工廠,弗雷克對外宣稱他得了重病,不得不接受冰凍沉眠。他隻是個無足輕重的人造人,無人深入調查此事。時至今日,他早已離開工廠,和其他不參與叛亂的人造人一起被關在D區。
說實話,對于阿列克謝當時的承諾,弗雷克半信半疑。但後來這短短幾個月間,他身上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薇利亞匆忙去追車的那一晚,阿列克謝放棄尊嚴的古怪舉動迅速傳遍整個基地。他顯然是有意為之,直到那時,弗雷克方才确信他會謹守諾言。
至于他自己呢?
釣竿忽然微微顫動了一下,他連忙收杆,釣線盡頭懸着一條巴掌大的銀色小魚。弗雷克提到眼前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将它從魚鈎上摘下,丢進水裡放生。
他的目标是大一點的魚,至少要有餐盤那麼大。
他重新安上釣餌,将魚鈎甩下去。水波漸漸歸于平靜,随着太陽升起,冰面上也沒先前那麼冷了。
至于他自己……
他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絕不可能僅僅是為原住民和研究員的安危着想。
當然,在他考慮到的諸多可能性當中,有一項便是他向駐軍告發阿列克謝的密謀後,後者選擇魚死網破。當時,阿列克謝已經積攢了相當的實力,隻差一個好的時機。若是駐軍貿然出擊,人造人一方很可能順勢展開屠殺,到那時,缺少武器的原住民和研究員會首當其沖。
但這不是他投靠阿列克謝的理由。
他确實希望他的同僚以及他熟識的當地人能夠平安無事,而且,他不像阿列克謝那麼極端,即便是面對着極具威脅性的駐軍,他也無法狠心下殺手。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内心深處埋藏着憤怒和不甘,黑暗的情緒在這五年間生根發芽,化為恨意籠罩着他。
這才是他投誠的真正理由。
“我是想問,你心裡更偏袒人類還是人造人?”
弗雷克感到頭痛欲裂。
薇利亞提出這個問題時,還不知曉事情的原委,她隻是本能地察覺到了某種異常。
“我偏袒人造人。”
“為什麼?”
“因為克隆這件事本身,讓我無法原諒人類。”
但是……來自人類的善意,他更無法全盤否認。他以“弗雷克·威爾士”的身份生活在基地,從一開始就能接觸到更多的善意。這是個勢利的世界,但他仍舊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對他好,并不是因為他是“弗雷克·威爾士”,而是因為他是他自己。
這種善意,不會因為他身份的曝露而發生任何改變。
很久不曾有魚上鈎了,或許是他攥着魚竿的雙手太過用力,導緻釣竿遠端小幅度顫抖起來。他放松力道,讓釣線複歸平穩。
去看薇利亞的那天,他趁着一杯咖啡的時間,鼓起勇氣問了一個問題:“我這麼做,你真的沒什麼要說的嗎?”
“你終于可以……”薇利亞說,“不用再扮演另外一個人了。”
弗雷克幾乎笑了:“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隻要是你自己的選擇,就沒問題。”
自己的選擇,隻能自己來承擔。
他不後悔這個選擇,但是,或許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