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至傍晚,薇利亞來到休息室,路加給她沏了一杯紅茶。
她在椅子上坐了一天,腰有點疼,站在窗邊看了會兒斜陽之後,幹脆靠牆坐在地上,盯着夕晖透過窗戶投下的光影。
路加拿了點心回來,看見她累到發呆的樣子,也沒有說什麼,隻隔着一段距離坐在她旁邊,将碟子放在兩人之間。
碟子裡有幾塊奶油曲奇餅幹和巧克力。
“沒有過期。”路加說。
薇利亞不自覺地笑了笑,拿起一塊巧克力。
“2564至2566年。”路加說。
她頓了頓。
“基地的人造人工業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工作重心轉移至機器人計劃,及與之相關的克隆人工程領域。”他說,“因此,當時的北貝加爾斯克駐軍統領負責監管與機器人計劃有關的工作,至于較次要的人造人工業部分,則由副統領負責。”
薇利亞沒說話。
“格雷·蒙森中校在這三年間擔任北貝加爾斯克駐軍副統領。”路加轉頭看她,“這是你需要的補充信息嗎?”
薇利亞默默撕開包裝,将巧克力放進嘴裡,等待它融化。過了好半晌,她才說:“路加,你确定你是機器人嗎?”
“是的。”
她問了一句廢話。
“從你的調查方向可以判斷出這是你需要的資料。”他說,“這是我唯一能夠提供的。”
“多謝。”
格雷·蒙森是嫌疑最大的人。但是她沒有證據。
阿列克謝受到侵害的事實,在基地人盡皆知,但沒有一個人拿得出證據。
數十年前,人造人大規模生産之初,相關法律并不完善,針對人造人的暴行甚至難以入刑。後來星盟立法禁止人類故意傷害人造人,但法案中有關“性暴力”的部分仍舊含糊其辭,漏洞頗多。直到市面上的“伴侶機器人”功能完善之後,這種情況才有所好轉,那是薇利亞出生前不久的事。
換言之,現在對人造人實施性侵害是可以入刑的,情節嚴重的或許可以判到死刑。
問題是沒有證據。
人證和檔案漏洞至多隻能算是間接證據。時隔五年,沒有直接證據,薇利亞無法将罪魁禍首送上法庭。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敢确定,格雷·蒙森究竟是不是這個罪人。
等等。
送上法庭?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冒出這種想法的?
昨夜她決定前來工廠調查之時,心中有的隻是純粹的好奇。當然,她也注意到了自己對于阿列克謝看法的變化。一開始她隻當他是個草包,因為路易将他貶得一文不值。後來她發覺此人不可輕視,甚至為此吃了關禁閉的苦頭,但她心中依然嫌惡他,以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然後呢?
他的身上有維克多過去的影子。而且,薇利亞見識到了他兇狠和冷靜的那一面,至少,聰明的頭腦和捍衛自己的态度值得欽佩。
再後來,連維克多的影子都從他身上淡去了。
阿列克謝就是阿列克謝。
薇利亞始終同他保持距離,起初是由于戒備,如今卻是出于保護。
不再憐憫,而是欣賞。
不再厭惡,反而喜愛。
她不想看見他再次踏入泥淖,也不想任由他再被别人欺負。
或許,當她看到阿列克謝在夜色中和那兩個陌生軍官說話時,就冒出了這種想法。
她需要了解更多。
她要左右他的命運。
——
變化發生在不知不覺間,薇利亞甚至不知道質變的瞬間具體在何時。
可話說回來,阿列克謝真的需要她的幫助嗎?
未必。
就像弗雷克那件事一樣,她恐怕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她兀自出神,路加看了她一會兒,說:
“薇利亞,天快要黑了,你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