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粗心小狗
【萬老師今天帶我們去了植物園,看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植物。
雖然解說的叔叔講了好多很奇妙的植物,但我隻記住了一個叫菟絲子的東西,明明看起來就是一堆纏在一起的黃色須須,竟然是植物中的吸血鬼。
這個東西必須要有一個寄生的植物才能長出來,它會纏繞在這些植物身上,不斷汲取它們的營養,直到把養分吸光,又會尋找下一個目标。
但是老師又說這個東西還能拿來做藥,真神奇,它明明這麼可怕,竟然還能治病。
希望我永遠都不會被這種可怕的東西纏上,被吸光養分什麼的,想想就很痛,我很怕痛的。
——來自《許寒的日記(共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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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池焱就已經完全清醒了。
他盯着天花闆看了良久,才偏頭,注視那個在自己側身熟睡着,并且将手腳都搭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床頭櫃上擺着一隻玩偶小熊,自從有了池焱這個人形貓抱枕,上崗沒多久的二代小熊寶寶光榮退休,甚至變成了一隻有點礙事的玩偶小熊。
所以它被許寒無情的發配到了床頭櫃上,每天都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注視這對隻要躺到床上,就一定會自動黏在一起的小情侶。
池焱伸手,輕易将小熊拿在了手裡,手指在聲控開關上捏了捏。
小熊很盡責的發出:“I love you,I love you……”
池焱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少年,将小熊放了回去,又打開了床頭燈,以免許寒從夢中驚醒後發現身邊沒人,又開始怕黑了。
在微醺黃光的照射下,池焱小心地挪開少年的胳膊,盡量忽視在正常生理情況下,無意識翹起來的小狗鈎子。
兩隻腳成功站在地上,池焱又替許寒掖了掖被子,才回了客房。
獨自躺在床上,池焱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似乎還能隔着厚重堅固的水泥牆,傾聽某人的含糊夢吟。
這是他回來住的第六天。
台風結束當天,興高采烈的許小狗就把他領到了許總面前,心裡分明在忘形的狂笑,面上卻一點不顯,将他無房可住的事情告知了許總。
然後,許總就讓他留在了家裡住。
也不奇怪,在許冬生眼裡,池焱如今和秦家毫無幹系,先前的顧慮自然就解除了,又是兒子主動求到他面前,許冬生就讓他住下了。
許冬生對池焱的第一印象不錯,誰讓池焱和他兒子長了一張尤為相似的面容,還曾不顧危險救了他兒子。
即便這場危機是池焱引來的,但池焱不顧危險及時把人救下,那就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因為天災無處可去,自己兒子也願意讓對方暫住,許冬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于是池焱就這樣合理,又不合理的入住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想到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自己會和許冬生,以及另一個自己,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池焱總有一種如夢幻泡影的恍惚感。
熟悉的人,熟悉的環境,很難不把他拽入到過去的點點滴滴。
當大腦反複的陷入過去的記憶,池焱又開始覺得心裡悶,喘不上氣,耳邊的心跳聲越來越響,還夾雜着讓人頭痛的耳鳴,身體也習慣性地蜷縮在一起。
疼痛先是一點、一絲的,尖刺着心髒,指尖、腳尖、又順着這些地方擴散,愈來愈強烈,疼得他渾身都在打顫。
他努力不去想,可是大腦卻在強迫性的讓他回憶那些痛苦的回憶,胸口團着一股躁郁,怎麼也發洩不出來。
而且這次不知道為什麼,痛感值又回到了最大值。
身體和靈魂已經習慣了減弱的痛感,因此抵達最大值的那瞬間,池焱竟然有些受不了。
曾經習以為常的麻木,現在變得有些難以忍受,那股讓他懷疑自己精神分裂的求生欲,遲遲沒有出現。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果然,那些所謂的好轉現象是回光返照。
池焱死死地咬着唇,克制快要溢出來的痛苦呻*吟。
目光看向陽台,距離陽光灑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此時屋子裡格外陰冷,正在用迅猛的速度填滿靈魂深處所有撕裂的傷口細縫。
好冷,好痛——
鼻尖的酸澀擴大、擴大、再擴大,讓眼睛也受到了牽連。
貓耳少年偏過臉,将雙眼埋在了松軟的枕頭上方,這樣就能遮掩悄然浸透枕套的濕潤。
當豆大的汗水一顆接一顆的滾動,就再也分不清最開始的水珠,究竟是汗,還是淚。
***
許寒抖動睫羽睜開眼,習慣性的伸出手,想要捏捏旁邊的人,卻隻捏到了冰涼的床單。
人呢?!我那麼大的一個老婆去哪了?
許寒立即坐起來,看到那盞點亮的燈,後知後覺的歎了口氣:“笨貓,許總昨天出差去了,還跑去客房做什麼?”
許寒掀開被子,低頭看着晨間的翹高高。
他小心用手戳了一下,又迅速收起手,不行不行,不能摸。
許寒一直沒有嘗試手動模式,除了碰一下大腦就變得很刺激,他不太敢以外,也是想賦予一點特殊的意義。
翹高高的首次摸摸,要獻給最愛的貓貓老婆才行。
所以,在被老婆上手摸摸之前,本少爺一定要管好自己的手,努力憋着,憋不住的話它自己也會飙出來的。
哼着小曲去洗漱,換好衣服,許寒像往常一樣走到書桌前,将那盆向日葵拿到陽台上透透氣,見見光。
雖說隻要養好他的貓貓老婆,這盆花就會蓬勃生長,開出最漂亮的花花,但他也不能就這麼随手丢在角落。
許寒堅信隻要兩者兼顧,就能相輔相成。
他繼續哼着歡快的小曲,蹦蹦跶跶的到了書桌邊,看清楚桌上的情況,心頭瞬間一跳。
許寒快速擡起花盆,仔細查看情況。
怎麼會焉了這麼多?!
隻見昨天還綠油油的葉子,現在焉巴巴的耷拉着,有些葉片不僅開始枯黃,還冒出了好幾個小洞洞,像是被蟲子啃食過。
許寒的第一反應是自己沒照顧好花花小火,急得都要哭了,生怕這場突發異常會間接影響到他的貓貓老婆。
很快,許寒又意識到一個本質的問題。
這盆向日葵的生死=池焱的生死,現在出現異樣,一定意味着貓貓老婆那邊出現了問題。
會是什麼問題呢?這幾天一直都好好的呀,每天不是親親抱抱,就是帶安安和歲歲出去散步,督促厭食貓貓三餐都要認真進食,這六天下來,一次共感痛感都沒有觸發過。
眼看就能冒出花苞了,為什麼一覺醒來就出了這麼大的岔子?
許寒沒有貿然去問當事貓,這隻嘴硬貓貓根本不會和他敞開心扉。
許寒立馬喚出系統詢問原因,幸好系統沒有在關鍵時刻掉鍊子,很快給出了答案。
【根據數據檢測,池焱在一個小時二十三分鐘十五秒之前發病,進行過一次手動窒息行為。】
通過這段時間,許寒已經确定了發病就會觸發痛感共感,于是立馬控訴:“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之前都會提醒他,為什麼這次會掉鍊子?
【池焱發病期間,宿主正處于睡眠時間,從人道主義出發,宿主睡眠期間不做任何共感提醒,系統隻會在後台監測池焱的身心健康情況,如若需要,宿主現在可以請求開啟全天候共感提醒,也可以開啟自動确認疼痛共感,池焱心态反複無常,因此該功能需謹慎使用。】
“你怎麼不早說?我要開啟全天候自動确認共感,隻要他疼了,老子就算是還有一口氣就要咽氣了,你也得給我自動共感!”
許寒氣得飙出了以前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的“老子”。
狗屁的人道主義,這破東西肯定是故意的!
許寒顧不上指責系統一點也不智能不人道,了解清楚原因,許寒急急忙忙跑向客房,生怕池焱躺在床上痛暈過去了。
除了當事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那種要命的痛感。
他是唯一一個能在這個時候,和貓貓老婆感同身受的人。
之前那幾次發病,貓貓老婆隻需要承受一半的痛感,身體和靈魂肯定已經建立了新的耐受度。
現在冷不丁回到原點,承受所有的痛感,他能承受得了嗎?
門被反鎖了,許寒大力敲門:“老婆,老婆。”
現在家裡隻有孫嬸在,孫嬸這會兒應該在準備早餐,許寒并沒有刻意壓低音量。
門遲遲沒有打開,許寒急得想找東西砸門,就在他想下樓找錘子的時候,門終于打開了一個小細縫。
“吵什麼?别打擾老子睡覺。”
裡面的人不耐煩的丢出這句話,門就“啪!”的一下關上了,許寒連人影都沒瞧見一面。
“你開開門,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許寒沒有因此惱怒,他再次敲門,低聲請求,隻想進去看池焱現在的情況。
貓貓老婆分明在故意躲着不見他,肯定是出事了。
池焱站在門後,看着滴落在地上的血,擰緊了眉心,心頭愈發煩躁。
他很想不管不顧的,像個發癫的瘋子盡情發洩出來,但這樣一定會惹哭門外那個,最近隻知道傻笑的小笨狗。
深呼一口氣,池焱才用平緩的語氣說:“今天不是要補課?張天浩和夏星辰他們應該快來了,我再睡一會兒,睡飽了就下去。”
“不要,你開門。”許寒用力按壓把手,試圖把這玩意掰斷,就能快速闖進去。
池焱聽到動靜,沉聲威脅:“聽話,再胡鬧,我今天就搬出去住。”
這個威脅還是有效果的,許寒把腦袋抵在門闆上,“那如果你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一定要主動找我幫忙,好不好?”
池焱心頭劃過一抹古怪,心想大概是自己的反應不對勁,才讓這隻小笨狗察覺異樣,感到了不安。
他嗯了一聲:“好,我會找你。”
聽着小狗的腳步消失在二樓,池焱才重新在站到盥洗池前面,盯着上方的鏡子,注視無比狼狽的自己。
被汗水打濕的發絲稍顯淩亂,猩紅的眼睛盯着鏡子裡的蒼白面容,那顆紅痣像是剛從眼眶裡流下的血淚,一盞頂光打下來,看起來凄厲又陰森。
還真是夠醜态百出的。
池焱緩慢吐息,看向脖子和腿部的勒痕,脖子是他自己用手掐出來的,腿則是用尾巴勒出來的。
因為太痛苦了,似乎隻有以毒攻毒才能擺脫這些難纏的情緒。
那種無法被扼制住的窒息,血液堵塞凝滞的感覺,也算有一點效果。
最起碼人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至于血,那就是個意外。
池焱用水洗幹淨鼻子下面的血迹,在許寒敲門之前,他突然冒鼻血,現在才止住。
把自己收拾得沒那麼狼狽了,池焱躺回床上,閉上眼,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消退眼睛的異樣。
***
許寒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吃了十幾分鐘也沒吃幾口。
門鈴響的時候,還是孫嬸去開的門,直到孫嬸重新走進來,說張天浩來了,許寒才後知後覺地放下手裡的匙子,隻見碗裡的海鮮粥還剩下不少。
孫嬸擔憂地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少年。
自從房子裡多了一個人,孫嬸能明顯感覺到許寒變開朗了許多,臉上總是會帶着笑,但剛才下樓的時候,他卻表現的悶悶不樂,眼睛還微微發紅。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個住在客房的朋友吵架了。
許寒沒有胃口,不打算繼續吃了,想到還沒有吃早餐的池焱,許寒有些賭氣的不想去管他了。
哪怕知道那隻貓貓不是故意的,但一想到自己這麼努力的靠近他,還是無法讓貓貓老婆放下戒心,将真實的自我展現到自己這個男朋友面前,許寒就有點生氣。
既生貓貓老婆的氣,也生自己的氣。
就很苦悶,還不能找誰傾訴,更難受了。
幾分鐘後,許寒端着擺着食物的餐盤,走到張天浩和夏星辰面前,率先解釋:“池焱身體不舒服,我先去給他送早餐。”
張天浩聞言,關切詢問:“他怎麼了?要去醫院嗎?”
池焱無家可歸,暫住在這裡的事情張天浩前幾天就知道了,他家寒哥說是許總提議的,張天浩也沒懷疑什麼。
這兩人長得像,寒哥他爸可能是起了恻隐之心吧。
夏星辰也在,聽到池焱病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也盯過來。
“他胃不太舒服,可能是昨晚沒怎麼吃東西。”許寒随便找了一個借口含糊過去。
端着食物上了樓,許寒此時就站在客房外面,輕輕敲了敲門:“我把早餐放在門外面了,不許不吃,不許隻吃一點,要全吃完才可以,不然我一定就把我的那個塞到你腿裡吐出來。”
這是許寒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最有威懾力的威脅。
這幾天許寒一直在嘗試把小狗鈎子塞到貓貓爪,或者貓貓腿上,當事貓始終甯死不屈。
但凡許寒有這個企圖,池焱就跑回客房窩着了,許寒擔心被許總發現,也不敢太過分,所以始終沒得逞。
許寒沒有用太大的音量,但他知道池焱肯定能聽見。
住在一起這麼多天,許寒隐隐感覺到池焱的聽力很好,好到可能超出了正常人的範圍。
也能理解,因為他現在是一隻貓貓嘛。
一直到許寒下了樓,緊閉的客房門才從裡面緩緩打開,一隻手伸下去,将餐盤裡的食物端了起來。
今天的早餐是孫嬸做的,在這方面她是考了證的,能在這裡做了這麼多年,可見廚藝很符合許寒的胃口。
自然也能符合池焱的胃口,可他依舊不是很想吃,吃飯很無聊,很累,沒什麼意義。
既然某隻小色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為了保住自己兩條腿的清白,池焱也隻能勉為其難的吃完了。
***
今天是一起補習的第一天,地點在一樓最裡面的那間房。
據說原本是給許爺爺準備的茶室,後來人去世,就這麼擱置了,因為要補課,前兩天才找人收拾出來,弄成了一個小教室,許冬生還特意找人弄了個黑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