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今天學校安排拍初中畢業照,不小心偷看到其他班的男生在和喜歡的女生告白,兩個人臉都紅撲撲的,誰也不敢看對方一眼,也不知道最後他們有沒有在一起。
雖然我知道自己喜歡男孩子,但至今也沒有喜歡上一個具體的男孩子,有一點點好奇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我猜大概是隻看他一眼,就會産生一種“今天天氣真好”的歡喜,哪怕那一天陰雲密布,我依舊心有明媚。
喜歡一個人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被喜歡的人喜歡,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最幸福的事情。
本少爺什麼時候才能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來自《許寒的日記(共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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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密閉的被窩裡,氧氣一點點被榨幹。
不知是升高的體溫,還是呼吸的熱度,讓本就溫暖的被窩再度升溫。
呼吸,也漸漸變得艱難起來。
缺氧的腦袋使得思維變得遲鈍緩慢。
在許寒看不透的黑暗裡,池焱再次眨動眼睛。
喜歡?老婆?
精神狀态已經嚴重到出現了幻聽?開始轉變成精神分裂了?
當初給“許寒”看病的醫生确實提過,最嚴重的時候會出現幻視,幻聽。
“好不好嘛?”
膩膩乎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他想到了小時候第一次吃的,粉色的,兔子形狀的棉花糖,裹在細細的簽子上,像雲朵一樣綿軟輕盈,一口咬下去,糖絲總會沾在嘴上,手上,黏膩,怎麼弄也弄不幹淨。
那是甜香的、惱人的、無計可施的。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擁擠的被窩裡,那道本來就離得很近的臉,小心地試探靠近,似要蓋下一個名為安心的印章。
口鼻呼着甜而膩的氣息,黏糊糊纏上來另一道略顯茫然的氣息。
即将蓋章定論的那一秒,那道甜膩的呼吸就被冰涼的掌心,毫不留情地堵了回去。
掌心和唇緊貼,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柔軟的觸感。
被子從裡面掀開的刹那,屋子裡那道不算明亮的自然光線,立即就擠了進來。
兩人的面容一同暴露在泛着悶熱、潮濕的空氣中。
許寒最先眨動眼睛,以此緩解光線陡然轉變給眼睛帶來的不适。
回過味來,察覺自己被拒吻了,許寒不甘心,抓住那隻還捂在他嘴上,似在誓死防守的手。
為什麼不給親?老婆給老公親親,天經地義。
成功挪開桎梏,許寒再次低頭,企圖強制親下去,哪知道另一隻手也毫不留情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這一次觸感不太一樣,有些粗糙,有些悶潮,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許寒聳吸鼻子,試圖辨别那股和呼吸相融的味道。
真的是血?!許寒吓得連忙坐直,拉住那隻掌心纏着繃帶的手。
原本隻是被雨水弄濕的繃帶,不知何時從内浸出了點點血迹,被繃帶上的雨水暈染,半個繃帶都能看到稀釋後的紅。
該不會,剛才就是用這隻手打本少爺的屁屁吧?
這隻笨蛋貓,打人都不知道拿好的那隻手打嗎?
本來早上看到他變得灰撲撲,還瘋狂掉貓毛變秃,許寒就有些心疼了,現在看到流血,他簡直要心疼死了。
“你個笨蛋,打就打了,還不知道換隻手打,你是不知道疼嗎?”
池焱沒說話,隻看着這張急切的面容,目光落在因為說話而張合的嘴巴上。
和繃帶親密接觸過的唇,也不可避免的抹到了血迹。
如同為了印證這點,纏着繃帶的那隻手觸到了許寒的唇上,食指的指腹來回用力擦拭。
淡血色均勻塗抹,如塗上了殷紅的口脂,填滿每一處細小的紋路。
那是名為池焱的顔色。
肮髒的,醜陋的……
趁池焱怔愣的空隙,許寒快速在他臉頰上啵了一口:“在這乖乖别動,我去給你買碘伏和繃帶。”
他來這裡這麼多次,知道這裡有家藥店,應該都可以買到。
許寒掀開被子下地,又用被子将自家看起來就很“柔弱”的貓貓老婆裹上。
兩條腿剛跑出去兩步,許寒才發現身上除了一條同樣濕哒哒的小褲褲,什麼也沒有穿,又火急火燎走到床邊,換掉小褲褲,套上池焱剛才給他找的那套衣服。
出了卧室,拿起丢在門外的雨傘就跑下樓。
外面雨很大,等許寒再次跑回來的時候,褲腳也濕了不少。
換在平時,許寒肯定會難受得渾身不自在,每分每秒都想快點換上幹淨的衣服。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許寒哪還顧得上這些,将裝着藥品的塑料袋放到床上,人坐在床沿,伸手示意:“老婆,把手給我。”
池焱一言不發,還翻了個身面朝牆,沉默的态度無疑在回應五個字。
——給老子滾蛋。
許寒用手拉扯貓耳少年身上的被子,“傷口如果感染會發燒的,嚴重可能會截肢的,甚至會死的。”
聽着少年的吓唬警告,池焱還是不理人。
“老婆乖,聽話。”許寒看到灰撲撲的貓尾巴在煩躁的打着床鋪,傾身湊上去,想要親親貓貓老婆的側臉,以此安撫他。
許寒剛湊上去,貓尾巴就敏銳地甩過來,差點塞到他嘴巴裡。
還能看到貓毛撲簌簌的往下掉,落在床單上,衣服上,不是太多,但也不少。
但因為是類似于精神體的外在形态,這些貓毛過一會兒就會消失不見,并不需要特意清掃。
“老——唔……”
還沒來得及再叫一聲,就被那條沒那麼蓬松和柔滑的尾巴無情打斷,似在警告:你再敢叫一個試試?信不信老子一尾巴抽死你?
許寒看懂了,也明白了,用手扒嘴上的貓毛,理直氣壯:“你又沒拒絕我。”
從剛才到現在,沒拒絕,也沒答應,這不是默許是什麼?
既然默許了,本少爺叫一叫,親一親怎、麼、了?
在遭受詭異的精神沖擊之後,池焱終于舍得張開嘴巴,冒出一個平淡的語調:“滾。”
不出意外的,一點也不軟,也不乖,還是那副拒“許寒”于千裡之外的,硬邦邦的臭脾氣。
最難的告白都解決了,本少爺還有什麼可怕的?許寒絲毫不氣餒,還反過來威脅。
“你不讓我給你換繃帶,我就親你了,我會把你親得喵喵叫。”
後面這句話,無疑是在對池焱攤牌。
在确認心意的那個周末,許寒回味了太多遍和池焱相處的情景。
逐漸回過味,貌似早在各種不經意間,他就已經在池焱面前,多次暴露了能看見貓耳朵和貓尾巴這件事。
如果說以前隻是暴露了很多疑點,那麼在壞貓貓酒醒那天早上,他站在洗漱台的鏡子前,幫他吹頭發的那一刻,就徹底暴露了。
隻要池焱不是瞎子,就可以從那塊幹淨又寬大的鏡子裡,清晰目睹到每一個他調戲貓耳朵的小動作。
時間再往前一點,就是躲在房間打屁屁那次,池焱老是用尾巴弄他。
如今看來,怎麼看都像是故意為之,是不是當時就在試探本少爺能不能看到?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貓貓老婆明知道本少爺能看見,還總用尾巴勾本少爺的腿?
好幾次生氣的時候,也是故意打的,難道也是為了吸引本少爺的注意?
其實不是因為夏星辰,才吃本少爺的醋,而是在暗搓搓的勾引本少爺吧?
是吧,是吧,肯定是!嘿嘿嘿,想想就開心~
逐漸激活戀愛腦的許寒,心裡頓時如同喝了蜜,甜滋滋的。
他擔心喝過酒的貓貓老婆沒反應過來,于是特意強調:“是親得你喵喵叫哦~”
這次沒有再小心遮掩,許寒直接用手去摸那條變得灰撲撲的,無精打采的貓尾巴。
從尾尖往上摸,眼看就要驗證這條尾巴究竟是如何穿過褲子布料的,尾巴的主人就冷不丁地翻身坐起。
堪比貓兒般疏淡的眸子,輕飄飄地掃過他,起身的同時,單手拿起裝着藥水和繃帶的塑料袋,一言不發往外走。
許寒不知道他要做什麼,追上去,剛走出卧室,就瞧見那條貓尾巴消失在衛生間的門後。
五六分鐘後,衛生間的門才再次打開。
許寒看到手上的繃帶已經換成了新的。
池焱将餘下的東西丢在椅子上,聲音平淡:“我送你回去。”
這麼大的雨,再不回去的話,下面的平地很可能就要淹水了。
這裡的排水系統不怎麼樣,垃圾雜物又多,大雨一來就很容易堵塞下水口,所以動不動就容易淹水。
他所在的這棟房子建在地勢高的位置,倒不用擔心淹水,就是不管怎麼樣都是要下去的。
下面的平地要真的淹水了,某隻潔癖小狗恐怕會需要崩潰的踩着污水走一段路。
如果恰巧遇上心情不好的時候,無疑是雪上加霜,估計會委屈一路,到家就躲在浴室裡,一邊洗澡,一邊吸着鼻子掉眼淚。
“我不要回去。”許寒不樂意,“我想和你在一起。”
回了家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就算有孫嬸在家,就算許總晚上可能會回家,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區别。
許寒不想一個人待在那個屋子裡,哪怕有小熊寶寶陪着他,有時候小熊寶寶的陪伴,反而讓他覺得自己更孤獨。
許寒想要眼前這個人,這個名為池焱,又名“許寒”,還擔任“許寒老婆”的貓貓一直陪着自己。
許寒摸不準池焱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走到他跟前,兩隻手一起去拉那隻沒有受傷的左手。
“我想和老婆在一起,好不好,老婆~”
蕩漾的小尾音,亮晶晶的眼睛,如果那條不存在的狗尾巴可以在此刻具象化,恐怕早就甩成陀螺狀。
這個行為膩膩乎乎的,眼神羞答答的許寒,成功讓池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道扭曲地裂痕。
池焱用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盯過去,口吻也冷飕飕的,“你再幾把亂叫一個試試?”
陰鸷的眼神并沒有吓退,半隻腳踏入初階戀愛腦的許寒,因為他現在看什麼都是粉乎乎的,甜滋滋的。
他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的那種喜歡,什麼樣的他都喜歡,又怎麼會怕呢?
對感情懵懵懂懂,還總是口是心非的許小狗,和突然開竅,熱衷于打直球的許小狗完全是兩種模式。
他沒有像以往那樣氣呼呼的和池焱“對罵”,而是順勢抱住池焱的腰,和他親密貼貼,還不忘一本正經的教育:“不許說髒話,也不許兇我,我們焱焱要當一隻好貓貓。”
我們、焱焱……
池焱的眉毛可見地抖動着。
膩,膩得牙疼,膩得胸悶。
不是夢,不是幻覺,就是如此清晰的在他眼前,懷裡,耳邊呈現着。
感受到懷中人的涼意,許寒終于想起池焱到現在都沒有換過衣服,“對了,快去換衣服,不然會感冒的。”
雖然池焱不像許寒剛才那樣全身濕哒哒的滴水,但因為雨太大了,來得路上衣服和頭發都有不同程度的濕意。
身體一看就不是很好的樣子,稍微不注意肯定會生病,生病很難受,許寒不希望他難受。
許寒學着池焱剛才給他解扣子,手也放在了池焱衣領的第一顆扣子上。
這是許寒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給别人解扣子,還是自己喜歡的人,本該靈活的手指變得格外笨拙。
他弄了幾次,才總算弄掉了第一顆,脖頸下端的精緻鎖骨映入眼簾。
許寒一邊紅着臉猛看,一邊去解第二顆扣子。
眼看就能順利解開,手腕就被攥進了手心,五指緊扣,讓他無法動彈。
“怎麼了?”許寒發現是那隻纏着繃帶的手,氣呼呼地教育起來,“笨蛋,真不知道疼嗎?别用這隻手。”
剛才都流血了,想想就很疼,這隻笨貓怎麼一點表情都沒有?
池焱眸色黑沉,目光在這張熟悉的,且無數次牽動自己陰暗情緒的臉上掃視。
池焱懷疑這人的腦袋出問題了,還是大問題。
為了證明這一點,另一隻手直接伸過去,去探他的額頭。
不涼,也不冷,比适宜的溫度高了一些,染上紅暈的膚色已說明了一切。
姑且,他就當他發燒了,并且燒壞了腦袋。
不然池焱沒辦法說服自己,剛才到現在為什麼會發生這一系列的,匪夷所思的事情。
許寒喜歡池焱。
這大概是池焱兩輩子以來,聽過的最不好笑的笑話。
池焱做完這個動作,什麼話也沒說,許寒卻在第一時間猜到他在想什麼了,成功被氣到了。
合着說了這麼多,也算親過了抱過了,本少爺一直在抛媚眼給瞎子看???
“我沒有發燒,更沒有變傻。”這隻笨貓是想氣死本少爺嗎?
池焱發出嗤笑,老子信你個鬼。
相處了這麼久,許寒可太能從他臉上看到對“自己”的嫌棄了,什麼粉紅泡泡,噼裡啪啦的消失殆盡。
“笨貓,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我、喜歡、你,現在你聽明白了嗎?”
這和許寒設想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該不會像上次喝醉那樣,第二天醒來就會忘記吧?
那本少爺說那麼多,豈不是白說了?還是等這隻醉鬼貓睡上一覺,酒醒了再說一次?
讨厭,酒比煙還要讨厭。
人生第一次告白,極有可能被當事貓忘得一幹二淨,許寒又氣又委屈。
算了,大不了等這隻醉鬼貓酒醒後,再告白一次。
到時候本少爺一定要親得他喵喵叫,看他還怎麼忘記。
“我不喜歡你。”
五個冷酷的字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殘忍地鑽到許寒的耳朵。
鉗住他的那隻手也立即松開,放到許寒好不容易才解開的第一顆扣子上,手指微動,又扣了回去。
甚至還拉高了衣領,這是池焱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捂得這麼嚴實。
那雙長期充斥厭色的眸子,似在警惕眼前人會對自己實施不軌之事。
“我不喜歡你,聽懂了?”
***
喜歡是什麼?
在池焱還是“許寒”的時候,在他還沒有遇上林子清的時候,在他意識到原來自己和别人不一樣的時候,就開始思考這個讓人好奇,心跳,向往的問題。
喜歡,肯定是一種很美好的事情,他用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彙來裝點這個還未曾擁有過的事物。
喜歡上林子清的日日夜夜,他想,喜歡就是在無數個日夜裡想他念他,因他的歡喜而歡喜,因他的悲傷而悲傷,對方的每一個言語和舉動,都能時刻牽動自己的心神。
和林子清談戀愛的第一天,他的心髒幾乎要漲滿,擠爆了。
原來那種感覺,比他曾以為的還要幸福,還要夢幻。
後來,你問他喜歡是什麼?愛情是什麼?他想說,就是一場慘不忍睹的犯賤。
又到後來,他想說,就是個屁,又響又臭的屁,久久散不掉,令人作嘔。
現在,你問他,喜歡是什麼?
成為池焱的他隻想說:“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