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今天太陽很燦爛,但是我的心情一點也不燦爛,因為萬老師說明天要開家長會了,我知道爸爸肯定沒時間,不對,應該是許總沒時間,他一定不會來參加我的家長會。
明明大家都有工作,為什麼張天浩的爸爸媽媽都會一起來給他參加家長會?兒童節那次也來了,校慶日那天也來了。
許總隻會讓秘書或者助理來,我懷疑我是垃圾桶裡撿來的小孩,所以許總才一點也不愛我。
對了,張天浩還說很羨慕我,因為他爸媽管他管得特别嚴,做什麼都要管他,他要煩死了,這個笨蛋,難怪每次考試都考得比我差,這有什麼可羨慕的?
應該是我好羨慕他,不僅僅是他,還有所有有爸爸媽媽愛着的孩子。
——來自《許寒的日記(共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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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寒進校時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前桌,空蕩蕩的,沒人。
其實教室現在也隻有兩三個人,隻因為他來的特别早。
确保沒有人留意自己這邊,許寒快速将手裡的東西塞到了前桌的桌洞裡。
動作一氣呵成,又快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邊小口吃着三明治,一邊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走廊。
馬上就要上早自習了,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多,張天浩也拄着拐杖進來了,就連坐在他斜對面的夏星辰也把書包塞進桌洞了,某個有大尾巴的身影卻遲遲沒出現。
難道是病還沒好嗎?
許寒趴在桌上,腦子控制不住胡思亂想。甚至想到了壞貓貓病入膏肓,躺在病床上,全身插着各種他叫不上名字的管子,旁邊擺着一個顯示心電圖的機子,然後一堆醫生在搶救……
許寒甚至被自己的幻想弄得鼻尖酸澀,立馬把腦袋埋在臂彎裡。
在别人看來他隻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實際上他是為了掩蓋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睛。
可惡!該死的大腦,快停止你這些糟糕的想象。
同一時間,連續三次的噴嚏在辦公室響起,秦修羽看向站在身側的弟弟,關切:“身體還是不舒服?不如我們現在回家休息,讓醫生上門檢查一下。”
池焱用指節按了一下鼻翼,試圖緩解鼻腔突如其來的癢意,不鹹不淡地拒絕:“不用。”
這幾天天天看見髒東西就已經夠煩了,他可不想繼續給自己找不痛快。
池焱承認自己挺享受身心自虐帶來的扭曲快感,并不意味着他來者不拒,而且這也不算是自虐,純粹的就是惡心。
坐在另一側的李玉樹:“……”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還坐在這裡呢,這對兄弟怎麼就能旁若無人的聊着回家休息,能不能在乎一下他這個班主任的感受?
關于上個星期打架的事情,年級上還專門開過會,雖然三方的家長至今都沒有來找老師們要個說法,但學校這邊也不能輕輕揭過,必須要殺雞儆猴,免得其他人又在學校打架鬧事,要真出事可就晚了。
叫家長是肯定要叫的,檢讨也是要檢的,念在事出有因,就不記過了。
許寒家裡的情況李玉樹很清楚,那天許冬生沒出現,而是他的秘書出面解決這件事,就知道許冬生肯定又再忙工作。
許寒在這件事裡是純粹的受害者,那個秘書又是許冬生的得力助手,想必也知道怎麼處理,所以許寒這邊就暫且不談了。
但是池焱就不同了,他才轉校沒多久,就鬧出了打人的事情,還把江子凱的鼻梁給打斷了,這事必須要嚴肅處理。
隻不過池焱這幾天生病請假了,李玉樹隻能暫時擱置,今天總算有機會見到了池焱的家長。
不得不說這對兄弟完全是風格迥異的兩個人,如果沒有人說他們是兄弟,李玉樹完全看不出來他們有哪裡像。
反倒是許寒和池焱有點兄弟相,但是兩人又沒有任何親屬關系。
意識到思緒跑遠了,李玉樹連忙拉回來,繼續說正事:“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秦修羽颔首:“具體的情況,江子凱的父母已經登門說清楚了,也誠懇的和我弟弟道過歉,我弟弟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也已經原諒了對方的冒犯。”
李玉樹倒是不訝異雙方家長會私下見面解決,但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什麼叫“也和我弟弟道過歉了”和“原諒對方的冒犯”?難道不是江子凱和許寒道歉,池焱和江子凱道歉嗎?
莫非是中間的哪個環節出錯了,是江子凱打了池焱?從體格來講,李玉樹是傾向于這個的,但是問話的時候,大家都說是池焱打了江子凱。
說曹操曹操到,江子凱這時候正好走到了辦公室門口,看到秦家兄弟二人的身影,臉色頓時大變。
江子凱下意識用右手握住了左手手指,仿佛那天被碾壓的痛感還殘留在上面,特别是池焱看到他時,嘴角微微上翹,如同情景再現,隻讓江子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雖然這位秦二少乍一眼過去,會以為是許寒留了長發,但實際上這人和許寒那個不谙世事,還十分嬌氣講究的傻蛋天差地别。
長得再好看,也是個心思歹毒的惡魔。
歐陽老師是江子凱的班主任,是他特意把江子凱叫過來的。
江子凱打人的事情,歐陽老師已經批評教育了,也讓他做了檢讨,
既然江子凱已經受到了他該得的懲罰,那麼接下來肯定是要作為受害者,接受池焱這個打人者的道歉。
所以在得知池焱的家長來了之後,歐陽老師就讓人把江子凱叫到辦公室,今天把這件事解決掉,他和李玉樹也能輕松了。
當班主任就是這點不好,什麼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落在班主任的頭上,一天天都是操不完的心。
江子凱在見到許寒的第一眼,就一直僵硬地站在門口,來之前江子凱壓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不然說什麼都不會過來的。
江子凱隻感覺自己的後背全是冷汗,特别是走廊正好吹來風,讓他後背涼飕飕的。
那天回家之後,江父耳提面命讓江子凱不要再招惹到這位秦二少。
如果有機會的話,最好和這位秦二少打好關系,這樣對他們江家也有好處。
至于之前那場堪比羞辱人格的言行舉止,在利益面前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花無百日紅,隻要他們搭上了秦家,飛黃騰達之後,還怕以後找不到機會加倍奉還?
江子凱骨子裡不是很情願,甚至看不上他爸這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行為,一點也不痛快,但是他也不敢說不,隻能不情不願地應了下來。
但不管怎麼樣,他也不想這麼快就看到池焱啊!
歐陽老師不清楚這裡面的彎彎繞繞,隻沖傻站着的江子凱招手:“江子凱快過來。”
察覺到江子凱的遲疑,歐陽老師特意看了一眼站在哥哥旁邊的清瘦少年。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池焱,很難想像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人,是如何把江子凱這個身強體壯的體育生,打到鼻骨開裂的。
江子凱忍着鼻子的疼痛,磨磨蹭蹭地過去,祈禱老師叫自己來這裡的原因,千萬别和這對可怕的兄弟有關系。
下一秒,歐陽老師就打碎了他的僥幸。
“池焱哥哥是吧,這就是江子凱。”歐陽老師向秦修羽介紹。
“他臉上什麼情況,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歐陽老師正要護短,給自己的學生讨公道,讓池焱道個歉,也能順勢讓二人握手言和。
江子凱暗道不妙,連忙打斷他:“歐陽老師,我肚子疼,要憋不住了。”
不給歐陽老師說話的機會,他不顧形象地捂着肚子往外跑,死也不要待在這裡。
就算池焱當着幾個老師的面給他道歉了,江子凱也不敢接受啊。
而且萬一這家夥仗着秦大少的庇護,可以瘋到在老師面前也要羞辱他怎麼辦?
這裡可是學校,萬一傳了出去,自己以後還怎麼混?走為上策,不跑難道還要留在那裡丢臉嗎?
歐陽老師擡起的手尴尬地落在半空中,收起來後,才幹巴巴地笑了兩聲:“這孩子總是毛手毛腳的。”
池焱和秦修羽都不表态。
一把年紀的李玉樹則是看出了點門道。
看來池焱這個哥哥來頭不小啊,想必江家應該被他敲打過了,不然江子凱這個出了名的問題學生,也不至于像老鼠見了貓一樣。
歐陽老師也不傻,也琢磨過來,深知學校很多家長有權有勢,私下還有利益糾葛,不是他們這些老師能插手的,也就不說話了。
但李玉樹還是要說上幾句的,他看向一直沒怎麼吭聲的學生:“池焱,我知道你是好心,為了幫許寒才會打架,你能幫助同學當然是好的,但不管怎麼樣,打架就是不對,以後有什麼問題你可以找老師解決,不然一時的沖動很可能釀成大禍。”
池焱擡眸看過去,随後又把目光放在了辦公桌上的仙人球上面,語氣十分平淡:“這件事和許寒無關,我隻是單純的看江子凱不爽,想揍他而已。”
李玉樹下一句話直接堵在嗓子眼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看了一眼作為兄長的秦修羽,男人面色沉穩内斂,沒有因此低斥弟弟,也沒有流露一絲的不悅,仿佛隻是聽了一句稀松平常的話。
李玉樹教書這麼多年,見過太多類型的家長了,大部分家長見到這種情形,多半都會絮絮叨叨的教育孩子,再三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少部分脾氣暴躁的甚至拳打腳踢,但也有少部分完全不放在心上。
看來池焱家裡屬于後者,而池焱這樣一言難盡的性格大概也是這麼來的。
李玉樹剛說服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池焱的性格,那邊又甩出來一句:“我隻是不喜歡别人曲解我的用意,沒有和你頂撞的意思,李老師你千萬别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李玉樹啞然,覺得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不然他怕自己真的氣出問題,于是把話題轉向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天放學後有家長會,如果秦先生不忙的話,希望你能準時參加,畢竟這也是池焱轉校後的第一次家長會。”
這次家長會除了需要講一下學生的表現情況,也需要告知一些學習的變動,所以他還是希望班上的學生家長都能來。
秦修羽颔首:“我會準時到場。”雖然他今天有點事要出面去辦,但那也要很晚,所以完全可以到場參加弟弟的家長會。
“那林子清的家長……”雖然聽說林子清也是秦家那邊安排的轉校,但他還是要确認一下。
秦修羽解釋:“林子清也是我弟弟。”
也是弟弟?李玉樹納悶為什麼兄弟三人一人一個姓,不過他也沒有表露出來。
“老師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去上課了。”池焱不耐煩的甩動尾巴,不是針對李玉樹,就是單純的不想和髒東西待在一起。
李玉樹已經對他的言行有了一定的免疫力,點頭:“已經沒事了,麻煩秦先生跑一趟了。”
第一節課就是李玉樹的課,他比任何人都想快點去教室上課,不然那幾個心思不在學習上的學生還不得鬧翻天。
三人一起出了辦公室的門,李玉樹這才發現林子清竟然在外面等着,頗為意外。
林子清沒想到李玉樹會一起出來,有些窘迫地扶了一下眼鏡,喊了一聲老師好。
秦修羽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對林子清點了一下頭,然後看向弟弟:“有什麼不舒服的不要硬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自己的身體還要重要。”
他伸手,又要摸弟弟的腦袋,池焱沒給他留面子,直接避開。
瞧着落空的手,秦修羽無奈地笑了笑,換了隻手去揉林子清的腦袋:“你也一樣,都要注意好身體。”
林子清低着頭,乖巧的嗯了一聲。
等到秦修羽走下樓梯,林子清才擡頭,發現一雙充滿譏诮的眼睛看着自己,泛紅的臉頰一點點退去熱度,甚至有些蒼白。
他很慌,卻不知道具體慌什麼。
就在他想開口說點什麼的時候,池焱已經收起了目光,邁開腳步,跟上李玉樹的步伐。
“老李頭來了!”
教室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剛才還在教室跑來跑去的幾個男生立馬坐到位置上,裝模作樣的看書。
李玉樹走進去,發現有人把書都給拿倒了,氣得發笑:“康偉林,上黑闆默寫讓你們背的那幾個公式。”
被叫到的康偉林暗叫倒黴,磨磨蹭蹭走到講台上,拿着粉筆,腦袋空白的對着黑闆發呆。
這個小插曲并沒有影響到坐在最後一排的許寒。
池焱從前門走進來的那一刻,許寒的眼睛就沒從池焱身上移開過。
為什麼會和林子清一起出現?
許寒腦子有些亂,不明白之前還沒什麼交集的兩人,為什麼會一起遲到,一起進教室。
就算要一起,難道不該是夏星辰嗎?
而且林子清走進來的時候,還一直盯着壞貓貓的背影,魂不守舍的樣子。
這兩個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什麼?
盯着已經坐下的背影,許寒又忍不住散發思維,一整節課都沒聽進去。
等到第二節課下,李玉樹才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通知:“今晚上六點半要開家長會,務必通知到位,除了要講一下你們的成績,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如果有誰的家長不能來,也要來告訴我原因。”
聽到要開家長會,許寒拉回了一點注意力,低語:“反正許總肯定不會來。”
在許寒記憶裡,許總給他開家長會的次數屈指可數,幼兒園的親子活動,許總更是一次都沒有來過。
當然,許總也沒有殘忍的把他丢在幼兒園,看着别的小朋友和自己的爸爸媽媽開心做遊戲,他會幫他請假,讓保姆或者别的什麼人帶他出去玩,但幾乎不會親自帶他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