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找到了之前的裝備,搭建了個臨時營地。
甲方的存在感消失了,其他生命迹象也消失了,她一個人在漫無邊際非死非生的禁區,随時會有生命危險,必須先保證自己生存。
林北柔自己隻是個普通人,要不是全神貫注思考着接下去的對策,她現在可能心态都崩了一半了。
風燈的暖光照得山壁亂影幢幢,林北柔用鉛筆在記事本上寫字,整理線索。
她覺得司空晏肯定沒死。
林北柔看了一眼放在小桌闆上的密封盒,裡面裝着司空晏的心髒,盒子挨着她寫字的手,這樣她才有安全感。
林北柔能通過皮膚感覺到盒子裡心髒的搏動。
她不知道那個瘋子祖宗是怎麼把自己心髒剝離,又和太初靈核熔煉到一起的,她連半秒都不願意去想,逆天而為,不管是代價,還是過程,肯定都十分痛苦。
既然司空晏沒死,那他現在本體在哪裡?
如果他連身體都沒有了,元神在哪裡?
他還把自己元神分成了三個,本體一個,象征他過去的荀照乘一個,象征他相反面的新垣鑫一個,還有一直給人感覺十分疏遠的道心本相。
司空晏粗暴地用了排除法,見證了各種時間支線的結局,他現在走的這條路,一定是他認為的生門。
林北柔整理好了線索,短暫睡了兩個小時,起來後,帶上該帶的東西,返回了那條分叉路。
像海底隧道一樣巨大的史前洞口,血迹依然在腳下,像一條幹涸的小河道。
周圍黯淡,隻能用冷光照明,都是太古時期的遺迹,岩石質地都不像在地球上,荒蕪冰涼,奇異的寂滅之美。
林北柔走了不知道多久,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恐慌漸漸蔓延。
她會不會迷路了,會不會死在這裡?
林北柔手伸進外套,抓緊放着司空晏心髒的盒子,繼續往前走。
猝不及防的,轉角一道光線豁然出現,她前一隻腳踏入了分界點,瞬間被拉了下去。
禁區之所以危險,在于空間是亂的,有些地方連接着其他空間,人一旦跌進去,可能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
林北柔唯一的反應是閉上眼睛,緊緊捂住裝了司空晏心髒的盒子,不想不看不聽,别的什麼都不重要。
耳邊流淌過呓語,還有很多尖嘯,超出了人類認知,對人類感官進行底層攻擊,足以讓世界上最殘忍冷酷的兇犯吓破膽子。
林北柔被這些聲音包裹,意識陷入迷離倘恍,掙紮着滑向混沌夢魇的淺海邊緣。
意識一旦進入那片海域,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林北柔像做噩夢一樣皺了皺眉,盒子外層發出一層極微弱的光暈,隔絕了那些聲音的惡意,那些聲音見攻擊不到她,很快遠去消失。
光暈像一艘小船,又像一頭幼年的鲸,搖搖晃晃栽着她安全回到沙灘上,擱淺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三十秒,可能是一整天,林北柔睜開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瞬間清醒,手猛地捂上胸口,盒子還在,她懸起的心髒重重落回,身體不由自主放松。
“四号,你也來了這裡了。”
一個聲音讓她正待松弛的表情驟然裂開了。
林北柔一下子坐了起來,周圍大環境瞬間進入視野。
她在靈脈底層,這裡的光線一點不刺眼,但照得清清楚楚,天空有流紋,地上有淺水,空中有不分上下左右的靈脈,縱貫橫通,無垠無盡,坐标在這裡并不固定,東西南北中等八個方位完全不是固定的。
靈脈是很淺很淺的複合色,有些微微藍,有些微微綠,還有淡黃,淡紅,象征五行,像川流不息的河,閃閃發光,恢宏無比。
一個修長人影站在她斜上方一條靈脈上,如果按照地球重力,他本來該垂直掉下來的,此時他卻牢牢被吸附在那條靈脈上空,可見這裡的物理法則全然不同。
林北柔靜靜地望着他,戒備至極,一隻手伸進了外套裡。
時間被回溯,她醒來後,身上沒有任何法器,隻有她本身的天賦依然還在。
三号穿着一身素褐色長袍,上面沒有别的裝飾,唯有他戴的三角黃金項鍊不變,他冰川融海一樣的眼睛像冰冷的恒星遺骸,仿佛絕離了人性。
盡管看不出他表情,林北柔直覺對方很意外,他沒有想過她會出現。
三号多半以為她是死了。
林北柔之前明明被天道契約炸成無數碎片了,下一秒睜眼複活,林北柔想了起來,司空晏曾親自用波刃切刀分離她元神和身體,當時林北柔以為這祖宗瘋了。
現在看,他下的一步棋,在這裡起作用了。
三号:“太初靈核在你身上?怪不得,我在這裡啟動了很久,靈脈都沒反應。”
他飄落下來,到了離林北柔幾步之遙,朝林北柔伸出手。
三号:“交出來。”
林北柔來這裡是找司空晏的,當然不可能聽他的。
三号很不好惹,司空晏親證過,他大概率是來自高位面的老怪物,雖然看着很年輕,實際上活的時間比司空晏更長。
林北柔想起了筆記上整理的信息,三号他到底想要什麼。
他想找一個幻影,一個早已逝去的人。
司空晏曾經捕捉到三号想找的人留下的精神殘片,重啟時間節點,促成了二号的誕生,當時司空晏甚至還未出生,這個舉動過于逆天,因果重于泰山,導緻司空晏出生即失憶,當了魏瑕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想起過去。
二号是一個誘餌,引來了三号。
二号畢竟不是本體,本體早就消亡,二号注定短暫而燦爛地存在,猶如回音谷中一段隻能重播循環,不能繼續創作的殘響。
靈脈連通現實和虛空維,三号想用靈脈定位對方。
他一定試過很多世界的靈脈,最終追尋到了林北柔所在的老家。
地球是個很特殊的地方,是很多大世界的“交通樞紐”。
很多地球人不相信其他位面的存在,其實他們和其他萬千位面僅有一線之隔,就是這一線之隔,成為了障目一葉。
現在的靈脈是故意被人為污染過的,無法定位,除非重啟,重啟需要太初靈核。
短短兩秒之間,林北柔緩緩搖頭:“不給。”
三号俯視着她,就像神明俯視蝼蟻,他什麼也沒有說,而是擡起手腕,林北柔以為下一秒要開打了,全身緊繃,做好了一場硬仗的準備。
大不了就是死,她已經徹底想開了。
然而接下去的一幕,讓她瞳孔驟縮,眼睛睜得極大,臉上表情一掃而空。
三号從他旁邊的位置,憑空慢慢拽出了一具……難以形容的身體。
林北柔思考停滞,視網膜成像沖進了不情願的大腦,形成淺表的基本認知,就像動物一樣,這樣的認知很原始,很低智,卻瞬間撕裂了她的胸腔。
仿佛亂刀一起戳進她心髒,攪得血肉模糊,身體自燃,而五内俱焚。
然而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一具由三個人融合在一起的“存在”。
它沒有半點生氣,有三個頭,四肢是無規律的伸出,軀體有大片灰色凝固,像厚厚的火山灰,或者某種奇異的熔岩。
這具駭然的軀體,就好像三個司空晏陷入了這種灰色沼澤,一邊掙脫,一邊需要和外界天敵戰鬥,瞬間被燒築成型。
他們的三張臉,林北柔都認了出來,三個都是司空晏,是他不同的人生,有的眼睛全閉,有的半閉半合,或是冰涼寂滅,或是陰沉恚怒。
他們臉上都不完整,部分被灰岩物質包裹,無情的灰色吞沒了玉白的肌膚,摧毀了精緻的眉眼輪廓。
林北柔喉嚨有腫塊,堵得無法呼吸,眼眶酸脹滾燙,蔓延到頭骨隐隐作痛,淚腺本能被強行鎮壓。
是不是他們都不重要,即使是,那也是存在過的“遺留”,不要去深想。
林北柔沒有妄動,三号看到她的反應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似乎有一些失望。
三号很散漫地看着她,語氣中有一絲無聊之意:“他的屍體都很奇怪,遭到了很多反噬,又沒有休養生息,沒有修複,我保留了一絲他的細胞活性,隻有一點點,就在這堆遺體核心。”
林北柔聽到屍體這個詞,感覺很陌生,很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