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真人除了醫術,還有一項本領,蔔筮,隻是她從不輕易使用,每次她都能準确窺見天機。
她站起身,林北柔看不清她的表情,因為她的眼睛是用黑布蒙住的,這是曾經窺天機的代價。
童子連忙過來攙扶,丹桂真人卻揮了揮手,走到了林北柔面前,非常平靜地說:“他會神隕道消,永劫不複。”
林北柔僵住了,丹桂真人不會說诳語,她說出了口,就證明這件事在未來已經發生過了。
永劫不複四個字,像冰水流遍全身,寒氣侵入心髒和五内。
意思是司空晏這個人會消散于天地間,連元神都變成虛空齑粉,不複存在,尋不到任何蹤迹,她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應該接受的,她一直告訴自己,仙凡殊途,何況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來自地球世界,他屬于勝身洲,這兩個地方都不在一個位面,是三千大千億萬世界中兩滴不可相遇的水。
他們的相遇本就是偶然,離别亦是必然。
丹桂真人看着林北柔,黑布下遮住的眼睛含着悲憫。
林北柔擡起頭:“我怎麼才能救他?”
丹桂真人仿佛早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搖搖頭:“那你也會萬劫不複。”
林北柔眼睛微微睜大:“所以我可以救他了?”
她趕緊調轉話題追問,絲毫沒有将她自己也會萬劫不複放在心上:“請真人賜教。”
然後給丹桂真人行了一個叩拜大禮,順便抖出了須彌戒裡藏着的天材地寶,落滿一地,光芒閃閃,童子眼睛都瞪圓了。
林北柔:“這些可以治好您的眼睛,我到處搜刮……收集來的,雖然不能複明到原先那樣,可以朦朦胧胧看清輪廓還是沒問題的。”
丹桂真人慢慢坐了回去。
林北柔擔心地補充:“我還知道一個儀式!可以讓窺天機的反噬轉移到我身上,我——”
丹桂真人唇角提起,露出個柔和的笑容,打斷了她:“即使萬劫不複,失去一切,你也會這樣選嗎?”
林北柔思忖了半晌,謹慎地問了個問題:“我在另一個……您知道的,那邊有我的親人,他們不會……”
丹桂真人搖搖頭。
果然,一個位面的因果是一個位面因果的事。
不過,就算丹桂真人給了讓她失望的回答,林北柔也不打算放棄,她總能找到兩全之道。
林北柔感覺自己的心态一點不沉重了,甚至是開朗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您願意幫我就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但我會報答您的。”
丹桂真人并不在意林北柔的報答,她歎息一聲,面容恢複端肅:“我現在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她讓童子去關上了門,開啟了隔絕天聽的結界和陣法。
林北柔認真點點頭,肅然洗耳恭聽。
司空晏修煉完,不見林北柔回來,生了半天悶氣,最後自己氣消了,淡淡地躺到榻上,一手支颔,閉目養神。
這些日子她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個什麼,他問了神伶們,神伶們也不知道。
司空晏想起三百年前,剛開始的時候,他對林北柔支配欲和掌控欲到了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地步,林北柔走哪他都要跟随,寸步不離,如果實在不能跟随,他會讓神伶們陪着她,把林北柔都逼得崩潰了好幾次。
不知不覺間,漫長歲月的陪伴中,他的不安和孤獨都漸漸被林北柔給與的取代,支配欲和掌控欲還在,一點沒減少,逐日逐年遞增,變成了深淵,隻是懶得再浮現于那些限制她行蹤的日常。
他知道她不會離開他的。
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八百米遠就聽見了,沒等她貼上來,他就感到了她身體的溫度,等到她環住他背和腰,從後面把臉在他背上蹭,他才感覺到安心和踏實,為了這樣的溫軟,他視雷劫若無物,随便什麼反噬,什麼道心本相,都阻止不了他想要做的。
林北柔睡着了之後,司空晏才翻了個身,朝向林北柔,靜靜注視她片刻,伸出手臂将她挖到自己懷裡,讓她安慰埋在他胸膛,睡得一塌糊塗。
林北柔手握成拳放在臉頰旁邊,擱在他胸膛上,腦袋頂上的毛也毛毛躁躁的,光聽呼吸就睡得很沉,這人是去玩泥巴了嗎,這麼累?
司空晏知道林北柔喜歡在太乙天都的大山内漫遊,神伶随時隐藏在周圍百米内,她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她今天可能又去哪裡玩了。
之前林北柔一臉凝重地問過他很多關于雷劫的問題,司空晏不當回事,一邊用指背滑過她的臉,一邊逗她玩,林北柔不高興了,自己跑去太乙天都的藏書閣查了很久,然後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這樣很好,司空晏确實不想她把雷劫當回事。
那天還是來了。
司空晏不讓林北柔過來,他在熏香裡加了一點安神靈草,林北柔還沒醒,他先起來了,看了一眼林北柔,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和臉蛋,披衣離開,雷劫會在寅時到來,他獨自一人登上天階,去了太乙天都最高的峰頭。
夜幕依然漆黑,今晚沒有星辰,一片黯淡陰凄,司空晏穿着很平常的黑色素面修士服,随意地盤膝坐在懸崖邊,靜靜等待雷劫。
雷劫會在黎明前到來,第一縷曙光破曉,他要麼灰飛煙滅,要麼踏虛飛升。
不管怎麼樣,他都有辦法回到林北柔身邊。
他要她永遠在他枕畔榻上,做安穩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