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别無選擇,隻能朝前方走。
路上有無數岔路,地形圖在她腦海裡,朝哪個方向走都有導航,否則她早已迷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途她還累得停下來睡了一覺,林北柔的手表也失靈了,就在她食物消耗完之後,她抵達了一個宏偉的空間,地面平整,前方有無邊無際的鈣化淺水池,五顔六色,遠處層巒疊嶂聳峙,奇形怪狀,靈氣蓊郁得驚人,簡直就像勝身洲的古老秘境。
這裡有花花草草,有栖息的小型靈獸,還有可食用的靈露,林北柔甚至認出了其中一種灌木,她采了一大把,把上面瑪瑙珠一樣的紅果子摘下來吃,充饑解渴。
一天半以後,林北柔抵達了太初靈核所在地,那是個巨大山體内層,裡面自帶金光,像煉丹爐一樣美,天地模糊,無限遼廓,就像夕陽無限好,林北柔走了進去,看到了太初靈核漂浮在半空中,周圍是一圈又一圈星雲狀靈霧。
太初靈核通體橙紅,形狀不規則,不斷從玫瑰紅變幻成赤橘金,外面卻飄着長長的藍白火焰,像靈脈的心髒一樣,不斷震顫。
到了太初領域,支配了太初靈核,就等于支配了全世界的靈脈資源。
光是看一眼,就讓人目眩神迷,生出想要據為己有的心思,需要強大的意志力克服這種癡迷,野心越大,越渴望權力,越容易被迷惑。
幸好林北柔是個随處躺平的,她看着太初靈核,隻覺得很漂亮,伸出雙手,強大的能量自動釋放,太初靈核像一枚燃燒的星辰,朝她飄了過來。
林北柔隔空托住它,小心翼翼将它捧着,就像捧着一隻新生的小鳥一樣,她拿到了太初靈核,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
虛空中,一個光團緩緩出現,開口就是甲方熟悉而沉澱的聲音,像個老朋友一樣。
“林北柔,你終于來了。”
“你履行了你的承諾,現在重啟太初靈核,完成最後的契約,天道印記就會徹底消失。”
“然後你就能恢複自由,返回屬于你的地方,過健康平安快樂家人相伴的一生。”
林北柔覺得自己像在做夢,這一切卻是真實發生的。
她沒有想過最後會是這個場景,沒有司空晏,沒有敵人,隻有她自己和甲方,簡簡單單,就像最初一樣。
林北柔:“我要怎麼重啟?”
甲方:“外面有司空晏的封印,隻有你能扯掉,就這樣扯下來就好了。”
林北柔捧着太初靈核,它溫熱暖和,真的在跳動,太像一顆心髒了,也很像一顆迷你的星球,外層有一縷玫瑰色飄帶纏繞着,應該就是甲方說的封印,上面果然有司空晏的氣息。
林北柔擡起一隻手,朝玫瑰飄帶伸過去。
“……”
後知後覺的寒意,輕輕從尾椎向上蔓延,逆流到後腦勺。
眼前的一切有種強烈的既視感,就像曾經發生過,她确實扯下了封印,也完成了契約,太初靈核被重啟,世界靈脈得以淨化,天劫的到來得以避免,世界欣欣向榮走向新的時間支線,她也和媽媽哥哥一起回歸了充滿煙火氣的日常生活。
然而腦後傳來針紮一樣的細密尖銳刺痛,直覺在她内心一個微小的角落尖叫,讓她扭轉這看似正當的一切。
抛棄道德,抛棄責任,甚至抛棄理性。隻聽從直覺的召喚。承擔萬劫不複的風險。
不要扯下這個封印。你曾經扯開過,它已經發生過一次了,而你不想要那個結局。
……什麼結局?林北柔怔怔地問自己。
那個看似幸福的結局。内心聲音回答她。
“司空晏在那個結局裡嗎?”
“他不存在了。”
林北柔無法判斷這個聲音是來救她的,還是深淵的低語。
林北柔身後凝聚着淡紫淺藍,好像小蔓長春花,婆婆納,龍膽,沙參花,勿忘我和綠絨蒿被揉碎做成了星河,她沒有看見,一個黑影從星河中慢慢站起,身形和她一模一樣,靜靜地隔着一段距離,就像一個詭異的影子。
最奇怪的是,甲方也沒有看見這個黑影。
甲方提醒她:“你還在猶豫什麼?動手吧,時間不多了,這裡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一樣,多耽誤一會,外面就會有更多人因為天災殒命。”
林北柔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她捧着太初靈核,盯着它,越看它越像一顆血流幹了的心髒,外面那層玫瑰飄帶,就是它被抽幹的血。
甲方:“林北柔?”
林北柔擡起眼睛:“我不做了。”
甲方:“什麼?”
林北柔:“我不會解除它的封印。”
甲方語氣并沒有起伏,隻是好像很不解地問:“你是在拒絕履約?”
林北柔慢慢點頭:“你可以這麼理解。”
甲方的光團一動不動,然後向林北柔這邊漂浮了一段距離,停在了她上方,似乎正在仔細觀察她。
空氣逐漸粘稠,凝固。
甲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甯願被剝奪元神和靈魂,萬劫不複永堕地獄,承擔撕毀天道契約的代價,甚至犧牲自己的親人,讓整個世界被天劫摧毀,剝奪所有無辜之人的希望,讓他們都死去,也不願意重啟太初靈核?”
它加重了語氣,甚至投射了一個畫面,畫面中林北柔的親人正在死去,他們在天劫中灰飛煙滅,而她永遠無法再和他們團聚,因為她沉底在阿賴耶識的十方心識地獄,不再記得自己是誰。
林北柔低下睫毛,又緩緩擡起,瞳眸閃爍着淡紫微光:“我有個問題。”
甲方光團靜默,仿佛在等她開口。
林北柔:“我手裡捧着的這個,是太初靈核嗎?”
甲方停頓了一秒,仿佛有一個世紀之久:“它是太初靈核。”
林北柔提起嘴角,笑了起來,好像甲方說了個很好笑的梗,笑聲越來越不受控。
甲方:“你在笑什麼。”
林北柔收起了笑意,眼睛裡微光熄滅,瞳孔深處黑魆魆的:“它是太初靈核。”
話音剛落,她又輕聲說:“也是司空晏的心髒。”
甲方沒有再開口。
真相是無聲處聽驚雷,一切都在安靜中被釋放,比什麼都更驚心動魄。
林北柔珍惜地包攏手指,捧住太初靈核,把它貼在心口,感受着和司空晏心髒共振的頻率。
她笑了,這陰間祖宗果然想騙她,沒門。
司空晏的元神掌管他的虛态,心髒掌管他的實态,他把自己的心髒和太初靈核煉化熔鑄在了一起,所以甲方才動不了太初靈核,玫瑰紅飄帶是封印,也是維系煉化的紐帶,拆開了,封印就不存在了,心髒也會剝離枯萎。
失去心髒,司空晏會死。
怪不得他會煉化出元神分體,心髒被剝離後,元神也會不穩,隻能幹脆分成三等分,才會形成穩定的結構,于是順帶制造出了其他兩個身體。
不知道司空晏為什麼突然改變了主意,和甲方站在一個立場,想騙她把封印拆開,重啟太初靈核。
凝滞了一刹那,林北柔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天道印記。
答案如此簡單。
他不想她死,不想她付出違約的代價。
林北柔一動不動,好像化作了雕塑,連呼吸都暫停了。
強大的太乙老祖玉衡星君的心髒像被剪羽的小鳥,稚嫩柔弱無依無靠,躺在她的手心,貼着她的心髒。
林北柔眼睛微微睜大,久久失神。
“……我不會讓司空晏死的。”她近乎呓語。
甲方:“你會下地獄的。”
它這句話公允而平靜,足以讓世界上最有權有勢、手上沾滿了血的野心家肉顫心驚,丢魂喪膽。
然而林北柔眼神平和又混沌。
林北柔:“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去過?”
她的語調變得古怪了起來:“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從那個地方回來的呢。”
甲方的光團忽然坍縮了一下:“林北柔,你瘋了。”它用的是一個陳述句,在肯定一個事實。
林北柔微微一笑,收攏了心髒,将太初靈核放進外套内袋。
甲方光團炸開無數尖刺,朝她沖了過來,它象征至高無上的天道,這樣的攻擊,林北柔根本躲不過去。
林北柔身後光帶的黑影動了,它比光速還快,出現在了林北柔前面,擋下了甲方一擊,又化成一團黑霧,籠罩住了甲方。
源源不絕的黑霧,從它身上釋放出來,層層包裹住甲方,甲方沒有料到這個變數,一時半會淹沒在黑霧中。
黑影撞上甲方的一刹那,林北柔胸口悶痛,吐出一口血,沒有浪費一點時間,抱着司空晏的心髒跑了出去。
即使感消失了,事件被改變了,林北柔越跑越快,風一樣掠出了山洞。
那個和林北柔身形一樣的黑影站在原地,遙望着林北柔,歪着頭,好像是笑了一笑。
接着,它被熾熱盛怒的白光吞沒。
甲方的聲音如天雷響徹八荒:“林北柔,你背叛了契約,毀約者,即刻死——”
林北柔感覺到心髒像爆炸了一樣疼痛,天道印記越來越亮,像蛛網遊走她全身,下一秒,她整個人炸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