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柔隻感覺到後腦勺一沉,就像被強制入眠一樣,大腦主機被拔掉了電源,嗡一下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她在一個白色的房間。
這個房間不正常,像電影裡才會出現的那種,牆壁天花闆地闆都是白色,沒有窗戶,中間隻有一把金屬椅子,她坐在椅子上,手腕向後被綁在了椅子上。
林北柔心神一下子懸起,緊接着意識到一件事,她能重新看見了?!
旁邊響起明确的腳步聲,有人從後面慢慢繞到了她前面。
林北柔看着對方的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
她掙紮了起來,沉聲說:“這是哪?”
短時間之内,又是忽然失明,又是莫名其妙被抓,林北柔确定她失憶前忘了特别重要的東西。
莫衡以一種審視異物的目光,慢慢打量着林北柔。
他記得他之前死了。
他在戰場上也有過數次瀕死體驗,沒有一次像這樣,是真的跨越了死亡那條線。
死過一次的人,心态上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何況是莫衡這樣自認早就不正常的人。
他調查過林北柔,他知道林北柔的全部經曆。
之前,他說那些難聽的話刺激林北柔,也有故意的成分。
莫衡看着林北柔:“你哪裡都沒去,身體也很安全,這是我構建的催眠空間,你連根頭發絲也不會掉。”
林北柔瞠目結舌,莫衡的話觸動了她的記憶,她隐約想起,好像自己之前确實接觸過很多不普通的事件。
林北柔覺得碰上瘋子了:“我哪裡得罪你了?我們不是已經把錢還給你了?”
莫衡:“你母親和我父親認識,不是巧合,三十多年前,他們都碰巧和各自配偶在同一個風景區旅遊,那個地方當時爆發了靈脈沖擊,很多遊客受傷了,他們各自的旅遊團因為排期靠後,很幸運地沒有在爆發中心。”
林北柔沒有說話,盯着他。
莫衡:“靈脈沖擊會對普通人的體質造成影響,很多普通人懷孕後更容易流産,也有少數人,體質扛得過去,生下的孩子精神上會産生一定程度的異變,比如,容易聽見不該聽見的聲音,看到不該看到的畫面,比如說你,比如說,我。”
林北柔目光變了,直愣愣地看着他。
莫衡:“對,我跟你一樣,我也曾經有恐音症。”
林北柔:“……”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莫衡。
莫衡:“一開始是半夢半醒,你清楚地聽到聲音,裝修的噪音,有人在大喊陌生人的名字,這些聲音的年紀和性别你都能聽出來,有些是年輕女性,有些是中年男性,還有些是小孩子,聲音方位也很明确,醫生說這是大腦功能區一部分休眠,另外一部分過于活躍導緻的,給我開了藥。”
林北柔表情收斂了些,這正是她一開始的經曆。
莫衡慢慢說:“吃了藥,作用不大,第一階段我還能安慰自己,隻在半夢半醒的時候聽到,說明确實就是大腦的問題,後來,最恐怖的,我最怕的事發生了,大白天,我在完全清醒的時候,也産生了幻聽。”
林北柔看着莫衡,眼睛微微睜大。
莫衡:“幻聽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現實和虛幻的邊界,在你的世界裡,從此變得模糊,我和周圍普通人産生了一層透明的罩子,他們無法理解我,我也理解不了他們,我一開始也是有保護罩的,後來我意識到,自己被放逐到了罩子外面,那是個未知的夢核現實。”
林北柔:“……”
她和莫衡對視,明白了他現在說的每個字都是實話。
莫衡:“我高考考砸了,在家裡自閉了很久,不得不去複讀,複讀對我來說,更是一場噩夢。”
林北柔:“……”
他的話猝不及防說到了她心裡。
林北柔去過康複小組,接觸過其他恐音症患者,沒有一個像她一樣,會直接産生幻聽,會産生幻聽的那些病友,精神症狀又和她不一樣,和他們吃一樣的藥,對林北柔作用不大,醫生認為林北柔不像典型的精分。
高考前被孤立過兩個月,沒有對林北柔心理産生太大影響,她當時幻聽爆發,也不在乎人際關系了,那些人不來眼前煩她就行,背後怎麼蛐蛐她,無所謂。
林北柔之所以堅持到高考結束,一大半還是不想複讀。
班主任說她本來有實力考上潼大的,還為她去了臨江大學惋惜,臨江大學在一本院校中不算出色。
林北柔:“那後來呢?你考上大學了?”
莫衡扯了下嘴角:“沒有,我考得一塌糊塗,我爸是高級知識分子,接受不了,我和家裡鬧翻了,離家出走,去省外打零工,睡天橋下面,差點被拐賣騙去境外噶腰子,後來被我爸在部隊工作的朋友找到了,回來後,他們開始用各種辦法治療我,還嘗試過電擊。”
莫衡移開視線,看向虛空:“那種感覺,就是在凝視深淵,知道了那種感覺,你才發現活在現實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現實再苦,也不會比深淵更可怕,你這輩子不可能再安甯了,就連你的親人也無法安慰你,就像狂風中的塑料袋,永遠被刮向未知的方向。”
林北柔沉默了一瞬。
她能懂莫衡在說什麼,不過她不想搞得好像他們是同類一樣,林北柔不喜歡莫衡這個人。
所以她不喜歡他的“我們”的說法。
同樣的經曆,可能會造就同類,不會造就同道,再說,她已經上岸了。
……不過,她當時是怎麼治好了來着?
林北柔再次感到那種緊迫的空虛,仿佛她忘了至高無上重要的事情。
莫衡忽然問:“你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