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根本聽不見,喝了水舒服多了,臉上表情也松緩了,不再夢中流淚,隻是淚痕還挂在臉上,讓司空晏覺得看了隐隐很是礙眼。
司空晏手指很癢癢,不知道是想動動手指殺了對方,還是想把對方肮髒的體·液用靈力蒸幹。
又是一年霜凋夏綠,物換星移。
内門弟子的親選開始了。
和考核不同,這是各峰頭各門派長老,直接指名要人,有能力者一步登上青天。
名單按規矩也送到了司空晏這邊。
是掌門最看重的小童捧了卷冊,親自送到司空晏居處。
掌門也不覺得這位老祖宗會選人,多半看都不會看,但此番禮數卻萬不可缺。
不僅如此,司空晏還是頭一個挑選的。
他過目了之後,才輪得到掌門等其他人。
掌門也知道司空晏不會看,卷冊多半放着生灰,囑咐小童,三日過後,便可繼續把卷冊送去其他人那邊。
結果,一向老成持重的小童第一次露出孩子一樣的表情回來了,滿臉震驚,結結巴巴地告訴他,老祖宗勾選了一個名字。
掌門:“!”
他大為震撼,一想到老祖宗作為勝身洲第一劍仙,長久鎮守太乙宗,其他大宗門輕易不敢招惹,不由銘感五内,心想,不管是誰入了老祖宗法眼,他定要把這人供起來。
掌門心裡閃過各大峰頭那些平時一直在切磋榜名列前茅的天才們的名字。
打開卷冊,老祖宗墨迹赫然勾選一個名字。不是以上任何天才。
林北柔。
……誰?
司空晏看着花名卷冊,點了那個乏善可陳的名字。
林北柔。
“……林北柔,在哪裡?”前來寮裡撈人的高階修士,問寮裡的管事。
林北柔被叫出來時,尚且一臉懵逼。
到這裡這麼久,她還是頭一回,被人叫了大名。
平時,她很少和人接觸,哪怕偶爾接觸,對方也不會叫她名字的,要麼眼睛不看她,像在跟什麼器靈講話,要麼就“你”“内誰”這樣随便稱呼,而這些還算态度好的。
很久沒有被這樣叫名字了。
其實這個名字,是林北柔老媽在生她之後,看到窗外恰好正對北方偏東天空,當時一片粉橘雲霞,十分柔和燦爛,腦子裡一下子就蹦出了這個名字,北方柔和的天空。
早上出生的孩子,就像柔和的朝暾,燦爛又不刺眼的小太陽。
在人人名字都無比高大上又有典故内涵的勝身洲,這個名字就完全不夠看了。
林北柔一路被她平時沒資格得見的高階修士親自領着,護送着,送去了太乙宗最高的手可摘星辰的峰頭,通靈峰。
他們告訴她,這裡隻有一位大能居住。
那位隻聽說過名字、比起真人更像一個傳聞的玉衡星君。
林北柔上去時,剛好是晝夜交替,頭頂就是漫天銀河,星光灑落,她被送到點了一千盞蓮燈的殿中。
然後就看到了那個背對她坐着的人影。
那時,司空晏沒有想到,清醒着沉淪的會是他自己。
結束了回憶,他現在是魏瑕了,看着林北柔沉睡的臉。
她那會在寮裡發燒,之後睡在通靈峰她的卧房,後來登堂入室,上了他的床榻,不論是起初的跟班,後來的親傳,再後來的道侶,她睡着了都一個樣子。
臉朝向内側,不安地埋一半臉到軟枕中,還要拿被子蒙頭,隻露出些微口鼻,好呼吸新鮮空氣。
司空晏沒見過睡姿這麼不安的,心生不滿。
“到了我這裡,還有誰會傷到你不成?”司空晏陰陰柔柔地說,把林北柔的被單拉下來,非要看到她睡着了是什麼樣子。
林北柔皺着眉,過了會兒臉也皺巴了,跟個包子似的,慢慢縮進枕頭裡。
勝身洲有個規矩,師徒是不能成為道侶的,尤其是親傳師徒。
司空晏收了林北柔作親傳,那就是她的師尊,是她的父兄長輩。
勝身洲其他老古董說,玉衡星君竟然和自己的親傳弟子不倫,實乃修真界的恥辱。
這麼說的人,都成了司空晏喂劍的養料。
師徒算什麼,司空晏臉上濺了點點細若飛毫的血,漫不經心地收起心劍,一步一步走下血流得稠厚的台階。
哪怕一母同胞,又如何?
那隻會增加讓他滿意的牽絲,牽在林北柔身上,鎖住林北柔,免得她不聽話亂跑。
魏瑕看着林北柔睡着的樣子,深黑眼眸中翻騰的情緒,說不清是涼還是燙,總之林北柔要是醒着,肯定會覺得陰間透頂。
魏瑕心情也确實很陰間。
這個東西,裝了三百年,裝得這麼好,對他千依百順,他是真的全身心清醒地沉淪了進去。
就在他最不設防時,她就死了,金蟬脫殼,魂魄直接穿破虛空而去,他差一點,就再也找不到,尋不見,永遠再見不得。
一想到以為她死去的心情,發現她是死遁的心情,種種心情經曆體驗,心髒好像被陰戾的暴怒之意灼燒了起來。
做一次怎麼夠,他要讓她把欠的,全部還回來。
乖乖當個被他圈占的爐鼎,隻需要聽話,承受,哭,就好了。
魏瑕陰暗地想着,一臉平淡似水,腦子裡轉着不能言語的念頭,把被單往下拉了一截,露出林北柔半邊肩膀,落紅缤紛,花瓣一樣的痕迹,從耳後一路印下去,流綴不斷,讓人面紅耳熱,心驚肉跳,不知道痕迹的主人,究竟是用了多重的口舌力道。
林北柔眉毛動了動。
魏瑕唇角也動了動。
從剛才起他就知道,他坐下時,她就醒了,一直在裝睡。
是時候給她驚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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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光山,幽深的古寺後殿。
周阆嶼臉上帶着輕傷,一臉平靜站在原地,對面是跪坐着的謝輕眠,兩邊站着梁巍英和耿江渡,主座上有一個形容清癯的僧人,旁邊還有一個面容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比丘尼,他們是向光宗這一代兩大派的宗首,也是一對雙生姐弟。
梁巍英剛才已經批評過謝輕眠了:“讓你把人帶回來,沒讓你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你是怎麼想的?萬一出了事,你能負起多大責任?”
耿江渡也皺着眉。
謝輕眠一直十分穩重,穩重到耿江渡現在還不大能相信,之前她為了将魏瑕帶回去,闖了多大的禍。
早知道這樣,她不該讓謝輕眠去。
謝輕眠擡起臉看着梁巍英,眼睛裡有奇異的亮光:“師傅,您和耿老師把我派過去,不就是想我的眼睛能看見大家看不到的東西嗎?我看到了。”
周阆嶼眉心一跳。
謝輕眠不管不顧,朝向主座跪着,目光炯炯地望着兩位掌宗:“師祖,我看到了魏瑕的秘密。”
頓了頓,她輕聲補充:“但是那個林北柔,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