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像萊昂内爾這種畫家,絕不會描繪禁忌戀人在黃金床上交纏的細節,但他精心添加的細節成功将人們引向無垠的幻想世界,在想象中補全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雷伊知道,在西澤爾的眼中,愛情永遠是宇宙唯一的真谛,真愛能跨越世上的一切鴻溝,無論是性别、身份,甚至生死。但是在雷伊眼中,畫中的這對背負血海深仇的戀人還是過于驚世駭俗了。
雷伊擡起頭,看到毛茸茸的小狗箱正乖乖坐在他面前,短短的尾巴不停擺動着。
不得不說,小狗可愛的模樣幫助雷伊平複了他的情緒。在眼神交彙一瞬間,小狗箱快樂地叫了一聲,又跳回雷伊的懷中。
雷伊趁機那幅畫遞給小狗箱。毛茸茸的小箱子乖乖張開嘴,瞬間吞沒了那幅畫。
“怎麼了,親愛的,”西澤爾交叉雙手,搭在雷伊的肩膀,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你不喜歡傅這幅畫嗎?”西澤爾戲劇性地歎了口氣,“你難道沒有被這段凄美的悲劇愛情故事打動嗎?當我與萊昂内爾先生讨論我的構想時,我可是數次落淚呢!”
為了不使戀人難堪,雷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這已是他的底線,他實在很難違心表達認同。
西澤爾擡手,小狗箱又站起來,吐出了那幅畫,随後又回到雷伊的懷中,快樂地搖着短尾巴。
西澤爾注視着這幅驚世駭俗的巨作,認真向解釋他的創作理念:“在我眼中,這是一對無法逃脫宿命詛咒的戀人。”
根據雷伊對戀人的了解,他迅速在心中補全了這個悲劇愛情故事:皇帝是個殘忍的暴君,征戰時的他對純潔稚嫩的異教祭司一見鐘情。為了讨好年輕的祭司,殘暴的皇帝勒令士兵停止劫掠。
之後,皇帝将年輕的異教祭司帶回他的王宮,從此與年輕的戀人日夜玩樂。實際上,年輕的異教祭司并不是皇帝眼中溫馴的寵物和戰利品,他一直在暗中謀劃着複仇。最終,蓄謀已久的祭司等到了憤怒的浪潮,親手為暴怒的民衆打開行宮大門。
不得不說,單純從戀愛投入程度來看,西澤爾确實與畫中的皇帝具有相似之處。
雷伊直接提出他的異議:“面對一個屠戮同族的暴君,真的會有人産生愛情嗎?”
西澤爾搖搖頭:“這不重要,我之所以堅信他們之間必定存在愛情的原因是,在結尾處,祭司明明可以趁亂逃出去,但是他并沒有選擇逃跑,而是回到了皇帝身邊,一道死在憤怒民衆點燃的大火中。”
似乎是被“凄美”的愛情故事打動了,西澤爾将那幅畫貼在胸口,輕聲感歎着:“哦,真是感人的愛情故事。”
雷伊歎了口氣。實際上,他可以用“也許祭司認為在複仇過程中,他傷害了太多無辜的人,他堅信隻能以他的生命抵償”反駁,但是雷伊很快就放棄了:對愛神轉世的西澤爾而言,聰明的他肯定很快就會想到另外一個他們相愛的證據。
西澤爾眼睛閃閃發亮:“另外一個證據,據我所知,異教普遍信仰輪回。也許祭司也對皇帝一見鐘情,他之所以臨死前回到皇帝身邊,因為他清楚知道,這個輪回中的他們注定以無望的悲劇結尾。即使被迫屈服于命運,但他在心中渴盼着,在下一個生命的輪回中,他們還會相遇,可以放下一切恩怨相愛。”
起初,雷伊試圖反駁,但他發現,西澤爾被他想象中的愛情打動。這讓雷伊覺得他很難說出刻薄的話。
雷伊決定放棄争論仇敵間愛情的可行性:畢竟,在經典愛情故事中,兩個來自背負數百年血仇家族的男女依然能一見鐘情。
于是,兩人的話題轉移到另外一個詭異之處:故事中皇帝與祭司看上去大約相差十歲。
雷伊猜測,雖然萊昂内爾無法預知西澤爾十年後的确切相貌,依照他對維斯康蒂式美男子的充分了解,大膽在創作中添加些許盧西恩與恩尼歐的特征,隻有熟悉這三個人的人才能捕捉到這些微妙的相似之處。
雖然雷伊并不認同這幅畫傳達的愛情觀,但他必須承認,萊昂内爾基于現實的大膽再創作十分成功:畫中的皇帝散發着成熟而迷人的氣息,當正午灼熱的陽光灑在他的金色長發上,俊美的古代皇帝宛如天神降臨。
不得不說,與那些用谄媚語言讨好盧西恩的馬屁精相比,萊昂内爾的讨好更别緻更隐晦——聰明的他能準确揣測出雇主心底的訴求,随後使用高超的畫技,适當美化畫中的形象,使其呈現出最好的狀态,以此巧妙讨好那些慷慨的雇主。
在創作雷伊的形象中,也許是為了強調祭司純潔、惹人憐愛的特質,畫面中的祭司面容稚嫩,看上去無辜而無助。雖然外表與雷伊幾乎一模一樣,卻有着與本人截然不同的柔弱。
成熟的皇帝顯然是這段親密關系中的上位者、主導者,與畫面中心位置強勢的皇帝相比,年輕的祭司顯然處于從屬地位。
雷伊坦誠他的不滿:“還有,明明我比你大幾個月,為什麼這裡面兩人的年齡差距是這麼大。”
似乎早就料想到雷伊的異議,西澤爾立刻回答:“有些時候,我會好奇我們十年後的樣子,”西澤爾抓住雷伊的手,“親愛的,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