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現在不是。”他低下頭：“但是，權利終會腐蝕靠近它的每一個人。”

雙手反複握緊又松開，雷伊自言自語地重複：“每一個人。”

想到這裡，煩躁的感覺再次襲來。雷伊輕歎一聲，仰面躺在草叢中，盯着天空上悠閑飄過的白雲。

雅拉婆婆點點頭，她再度表達贊同：“因為擔心背叛、擔心被傷害，所以不敢邁出這一步，也算是人之常情。”

“但，這正是愛的有趣之處。有時候像是一種博弈，隻有勇敢押注的人才會獲得所有。”

“不過，我沒想到，你竟然是對愛情如此謹慎的人。别告訴我，你是那種堅持每周一次性生活、堅持傳教士式的無趣男人。”

雷伊無知而真誠地看着婆婆：“傳教士式是什麼？聽起來像聖殿騎士團獨有劍術流派。”

雷伊清楚看到婆婆翻了個白眼：“算了，當我沒說。”

短暫沉默後，雷伊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他的疑問：“婆婆，您對我和西澤爾之間的關系，完全不感到驚訝嗎？”

雅拉婆婆确實對雷伊的問題感到驚訝：“我需要對此表示驚訝嗎？隻要你認識的足夠多的人，你就會發現，總會存在隻喜歡男人的男人和隻喜歡女人的女人。即使總數不多，但總有那麼幾個。”

接下來，婆婆随意說出暫時壓制雷伊煩惱的爆炸性言論：“比如，小葉就是隻喜歡女人的女人。”

現在輪到雷伊感到驚訝了。

雷伊發現，突然被告知一個熟悉朋友的炸裂消息，尤其是你對此毫無察覺，表現出雙倍驚訝也是人之常情。他開始語無倫次：“啊？她，她也是嗎？”

“你不知道嗎，小葉和那個瘦瘦高高的刺青師女孩，她們很早就在一起了。”

雷伊瞳孔持續震動，翻開雙手手掌：“我都沒見過那個刺青師女孩！”

“也不怪你，那是個獨來獨往的女孩。不過，人和手藝都還不錯。”婆婆歎了口氣，“事實上，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隻是你的人生中的一小部分，是你整個人無數面中的一面。”

“對我來說，你是一位勇敢、心懷慈悲還彬彬有禮的戰士。最重要的是，你足夠強大。這就夠了。”

意外的贊揚讓雷伊低下頭，難為情地交叉着手指，小聲道謝：“謝謝您，我從未想過會得到如此高的評價。”

婆婆笑了：“勸你早點習慣，你很快就會聽到更多、更誇張的溢美之詞。”随後她擺擺手，“别說别人的事了，我剛才說什麼來着——對，說到對愛情謹慎的态度。”

雅拉婆婆沉默了片刻，繞回了最初的話題：“可是，世界上所有人，無論來自什麼種族、擁有什麼身份，都無法确保在愛情中不會遭遇背叛、不會受到傷害。即使如此，每一天，人們還是心甘情願墜入愛河中。”

“相信我，在得到愛與付出愛的過程中，你将會忘記一切疑慮，因為那是人生中最美妙神奇的經曆。”婆婆想了想，又加了個“之一”。

“我保證，你每天都會在愛人身上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當然，有時候也會得到混亂與災難。”像是想起什麼愉快的回憶，婆婆發出短促的笑聲。

“聽着，你根本不需要什麼戀愛指南，所有教人戀愛的書都應該被撕掉、被燒掉。與其對照書本戀愛，還不如随便摘朵花，用花瓣占蔔你們究竟要不要在一起，至少更簡單更直接！”

“因為愛是每個人自發的、本能的表達，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愛人。在愛中，你隻需按照你的本能、遵循心的指示行事。”

這時，婆婆輕聲哼了一句古老的歌謠：“像一艘木舟，愛會帶你抵達彼岸。”

“所以，你不必現在就給出明确的答案。用你的身體和心靈去感受，你終究會得到答案。”

“你可以試着邁出這一步。最重要的是，别再猶豫不決，别再懲罰你和他人了。”

“好了，戀愛入門課到此為止。”雅拉婆婆站起身來，大步走開，“還有些爛攤子要收拾，我要親自去那座山上看看，試試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回頭見了，為愛煩惱的年輕人。”

望着婆婆離去的方向，雷伊将雙手圈在嘴邊，不死心地大聲喊着：“真的不存在戀愛指南這本書嗎，我真的很需要！”

她佯裝兇狠地回答 ：“滾，沒有！自己鑽研去，期待你成為情聖的那天！”

婆婆沒有回頭，但雷伊能聽到她聲音中的笑意。

雷伊用力揮舞手臂：“婆婆，謝謝您，回頭見！”

婆婆沒有回頭，隻是潇灑地揮揮手。

雷伊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河畔孩子們紛紛結伴離開，現在又剩下雷伊一個人了。

他屈起膝蓋，反複回味着婆婆說的話。

婆婆好像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相對應的，他好像懂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懂。

不可否認的是，他确實受到了一些啟發。也許能幫助他處理好與西澤爾的複雜關系。

雷伊閉上雙眼，躺在了草地上。

靜靜聽着風吹拂着牧草時發出的沙沙聲，不遠處的流水聲，孩子離去的喧嘩聲——這些亘古不變的自然之聲總是能讓他冷靜下來。

雷伊緩緩坐起身。此時他仍然心存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