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連忙向着聲音的方向走去，他小心分開茂盛的牧草，發現雅拉婆婆正拿着煙鬥，不耐煩地看着他。

婆婆狠狠吸了一口煙鬥，又狠狠吐出幾個白色的煙圈。

雷伊立刻恭恭敬敬地道歉：“抱歉抱歉，我剛才沒有注意到您也在這裡，打擾到您休息了，我這就離開。”

上一世的雅拉婆婆是一位蒼老衰弱卻智慧的長者，這一世雅拉婆婆截然不同。

雷伊相信，不同的人生境遇會影響個體的健康，這兩個條件會共同作用于個體時，會使其表現出截然不同的身心狀态。

比如，雷伊就從未想過，西澤爾會從一個看上去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男人，變成眼前自由而莽撞的小種馬。

即使雷伊已經打定主意暫時逃避西澤爾有關的一切，但他發現，自己仍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男人。

這種發現讓雷伊感到不安。他用力甩甩腦袋，努力将注意力聚焦在婆婆身上。

當注意力回婆婆身上時，雷伊眼前立刻浮現出不久前發生的事：雅拉婆婆左手抽了兒子一個巴掌，右手揪住女兒。

那動作幹淨利落極了，熟練的像是每天都在這麼做。

眼下的雅拉婆婆兩手空空。雷伊甚至擔心，如果他不慎說出惹她生氣的話，雅拉婆婆極有可能揮舞雙拳毆打他，讓他體驗一下姐弟倆驚心動魄的經曆——那必定是加倍的精彩。

不愧是剛成年就能獨自獵狼的女人。雷伊暗暗贊歎。

曾經獵狼的女人粗着嗓子，不耐煩地開口了：“說吧，是不是碰上了什麼煩心事？”

雷伊沉默了。就在他遲疑着要不要說出他的困境時，雅拉婆婆斜眼看他：

“如果我沒猜錯，你跟你的小男友吵架了，對嗎？”

雷伊低下頭。

雅拉婆婆哼了一聲：“果然被我猜中了，”她露出“我就知道”的得意表情，“戀愛永遠是年輕人的煩惱之源。”

婆婆緩緩吐出一道白煙：“忙了這麼多天，本來想偷個懶，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你。”雖然口中不停埋怨，臉上堆滿不情願，婆婆依然追問着，”說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看我能不能幫幫你。”

就在雷伊遲疑着是否向面前的老人坦誠一切時，婆婆突然搖搖晃晃站起身，她雙手背在身後，頭都不回地走了幾步：“不說我就走了。”

“等，請等一下！”雷伊連忙叫住婆婆。

婆婆臉上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重新坐了下來。她先是磕了磕煙灰，确認煙灰中沒有殘留火星後，婆婆揮揮手，示意雷伊繼續說下去。

雷伊深吸一口氣，開始了他的講述。

一開始，他的情緒還是克制而穩定的，可随着故事的展開，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講述也開始混亂起來。他也終于理解為什麼西澤爾剛才會那麼激動。

當雷伊越說越激動，他注意到婆婆的雙眼正盯着在他雙手上。

他低下頭，發現雙手正快速比比劃劃。

雷伊這時才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嫌棄語言表達過于單一，有時不足以表達他充沛的感情，需要手部動作輔助。

雷伊能肯定，他以前絕沒有這個習慣。

這種意外的發現加重了他的不安：因為這種行為無疑受到了西澤爾的影響。

起初，雷伊發現每當西澤爾情緒激動，他都需要配合雙手比比劃劃進行表達。雷伊總是忍不住盯着西澤爾豐富而快速的手部動作。

當時雷伊還會偷偷笑話西澤爾：如果西澤爾的雙手被綁起來，他大概就沒辦法流利表達了吧。

而現在，他也養成了曾經嘲笑的習慣。

講述過程中，雷伊有意略過了昨晚發生的一切。講完後，雷伊低下頭，忐忑不安地看着地上的螞蟻列隊經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婆婆的回應。

雅拉婆婆悠悠地吐出一個煙圈，緩緩地說：“首先，我建議你去買本戀愛指南看一看，學一學。”

雷伊立即追問：“真的有這樣的書嗎？請問，我要去哪裡購買？”

婆婆被氣笑了，她用手擋住臉：“原來，世界上真的存在戀愛都要人教的笨蛋。”

雷伊低下頭去，小聲為自己辯駁：“沒有人天生就會戀愛，任何人都有第一次……”

婆婆被雷伊維護尊嚴的努力逗笑了：“我換種說法，你可能是我見過的最糟糕的戀人——考慮到你是初次戀愛，考慮到你幫我們消滅多年的隐患。好吧，你是最糟糕的之一。”

雷伊痛苦地捂住臉，小聲抗議：“也沒有這麼糟吧。”

這時，婆婆收起笑容和調侃的語氣：“聽好，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事情都存在黑白以及中間狀态，除了愛。”

“愛隻有是和否，永遠不存在中間狀态。猶豫不決隻能讓雙方感到痛苦，最終走向決裂，還會用餘生時間互相憎恨。”

雷伊擡起頭來。一瞬間，他覺得他找到了最合适的傾訴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