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為對面的雷伊倒了杯淡白葡萄酒:“你覺得永夏城怎麼樣?”團長又補了一句,“不考慮愛情的話。”
雷伊如實回答:“我很喜歡永夏城。”
溫暖而漫長的夏日,繁茂的草木……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雷伊都會這麼回答。
他注意到,他的答案讓團長松了口氣。
團長将一封信推到雷伊面前,從封口處獨特的圖案來看,這封信來自夫人。
團長以眼神示意雷伊讀這封信。
快速讀完後,雷伊意外得到了一個問題的答案:關于西澤爾為什麼要蓋許多房子的答案。
在信中,夫人提議将傭兵團的合約延長到世界末日。這就意味着如果團長點頭,那麼傭兵團就會成為永夏城的常備武裝力量。
夫人開出的條件依然優越:除了本就優厚的薪資上漲外,她主動提出可以賜予團長一小塊富庶的封地。同時,傭兵團也被批準在閑暇之餘,開墾并擁有荒領地内荒地。
西澤爾所謂的“接下來要蓋好多好多的房子”指的大概就是傭兵團成員的住所。
雷伊突然意識到,如果團長同意,他和西澤爾有限的相處時間不複存在,雷伊關于終究要分别的感傷也不複存在。
這種想法讓雷伊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他甚至感覺身體在微微發熱。他強行壓下這種悸動,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我尊重您的意見。”
團長伸手揉了揉雷伊的頭發,露出父親般的慈祥笑容:“你永遠是那個最貼心的孩子。”
“我猜我們對此持有同樣的觀點,但——”團長歎了口氣,他仰倒在座椅上,攤開寬大的手掌,苦笑幾聲,“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
“我有時也懷疑,如果我們從野生的鷹隼變成被貴族豢養的鷹隼,我們是否還是曾經的我們,獵隼喙與爪是否還能一如既往保持鋒利。”
“曾經,我們輾轉于各個貴族之間,為各方勢力戰鬥,戰鬥是我們的生活方式與存在意義。當我們從陰冷堅硬的帳篷搬到溫暖舒适的房間,當我坐在火爐旁柔軟的搖椅上,我的刀刃會不會漸漸生鏽。”
“我是否應該勸說所有人,我又是否有能力說服所有人,接受夫人的建議。”
雷伊注意到,團長放在木桌上的手随着他的情緒起伏握住又松開,手臂上的肌肉時而緊繃時而放松。
團長的憂慮是基于現實的。傭兵團被分為十幾個小隊,每個隊都設置了隊長和副隊長的職位——這幾十位首領、整個團的幾千人必然存在分歧。
單純從團長個人的角度,接受夫人的建議利大于弊:這不僅意味着作為沒落騎士後裔的團長重新獲得封地,恢複家族曾經的榮光;也意味着他從此不必冒着生命危險四處戰鬥,不必硬着頭皮應對斤斤計較的資助人;他也終于可以與瑪麗阿姨和女兒們一起生活了。
雷伊站起身,走到團長身邊,手覆在團長的大手上。
團長擡起頭,漆黑的眼睛望着雷伊。
“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試着将消息放出去,看看大家的反應,之後再謀劃下一步該怎麼走。”
“比如,林德和費費兩個人就是不錯的對象。隻要我’無意中’将消息透露給兩人,我敢打賭,不需要二十四小時,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營地。很快,我們就會知道大部分人的意見了。”
“不過,無論結果如何,我永遠站在您的一邊。”
團長沉思幾秒,雷伊看到他眼中的燭光跳動了幾下:“不得不說,你最近好像變狡猾了。”
雷伊費解地望着團長,團長繃緊的臉部肌肉這時終于放松下來:“所以,愛情會讓人變聰明嗎?”
當晚,雷伊就以打牌為借口找到林德和費費,為了盡可能隐藏他的真實目的,他特地找來了德西卡,當時一直早睡早起的德西卡正準備入睡。
現在,四個人圍繞在跳躍的蠟燭旁。林德一邊洗牌一邊說:“今天怎麼突然有心思打牌?别告訴我你被少爺抛棄了,一個人跑回來哭鼻子,發誓以後再也不愛了。”
林德将牌拍在桌子上:“勸你明早打扮好看點,主動找他複合。要知道,我們幾個的榮華富貴都寄托在你身上。”
雷伊沒有理會林德的調侃。通過西澤爾,他已經學會選擇恰當時間接話或忽視,以此來調整話題的方向。他拿起一張牌捏在手心:“好久沒有找你們閑聊了,難得今晚大家都有閑暇時間。”
“雷,我和費費前幾天讨論過,你未來會成為公爵夫人嗎?”
林德繼續調侃雷伊與西澤爾之間的關系,這似乎是他最近一段時間的樂子。
雷伊幹笑幾聲:“不僅是公爵夫人,還是未來的王後。這個答案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