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走上前：“是，大人。”不知道是不是雷伊的錯覺，村長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給他們全家安排個暫時住所，免費的。”西澤爾特地在免費上加了重音。

村長滿口答應後，西澤爾站起身，他的兩隻手放在桌子上：

“歡迎你，工匠先生。雖然這裡遠不是人間天國，但我可以保證，在這片領地裡，你可以用你勤勞的雙手掙得需要的一切，喂飽你的家人，所以，”西澤爾擡起下巴，“剩下的看你的了，期待你用畢生所學征服我，工匠先生。”

說完，西澤爾拍了幾下手掌，在他的帶動下，場内響起稀稀拉拉的鼓掌聲，之後歡呼聲也加入了進來。

“是的，老爺，是的。十分感謝您，我一定會——”掌聲與歡呼聲中工匠哽咽了。

雷伊看見他麻木而渾濁的雙眼中終于出現一絲光彩。

“拉紮魯斯院長，”西澤爾轉着手上的戒指，擡起頭望着拉紮魯斯，“滿意我的決定嗎？”

拉紮魯斯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當然，我從未見過像您這樣各種美德彙集于一身——”拉紮魯斯又看了一眼站在西澤爾身邊的雷伊，“在這個道德堕落的年代，您是罕見的、趨近于完美的領主。”

西澤爾短促地笑了一聲，他擡頭望着雷伊：“所以神也會寬恕我無傷大雅的缺點，對嗎？”

雖然說話時的西澤爾一直注視着雷伊，但雷伊直覺告訴他，西澤爾這話并不是說給他聽的。

拉紮魯斯和西澤爾間令人捉摸不透的謎語式對話還在繼續。

拉紮魯斯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他直接繞過了西澤爾的問題：“明早，我會按照與夫人的約定登門拜訪，繼續為您解讀典籍。期待明早與您的見面。”

雷伊看到西澤爾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接着他又擠出一個禮節性假笑。

“還有一件事，一個舊賬，”西澤爾再次拍了幾下手掌，人們的談話聲立刻終止了，“我要親自為我和父親讨回公道。”

“萊昂内爾先生，請上前。”

人群中，那個稱雷伊為“史詩英雄”的男人緊張地走上前來。

萊昂内爾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但雷伊一時想不到他究竟是誰。

“我的父親，馬吉奧曾經向萊昂内爾先生全款支付了幾張畫，約定以五年為期。而且高于當時萊昂内爾先生開出的價格，然而——”說到這裡，西澤爾聲音突然嚴厲起來，“如今已經步入第四年了，我們隻收到一幅萊昂内爾先生的傑作。”

“于是我将這位傑出的畫師邀請到永夏城。”

雖然西澤爾這裡用的是“邀請”，但雷伊有理由懷疑，在西澤爾獨特的語言體系裡，邀請大概是威逼利誘的近義詞。

在西澤爾的的講述中，雷伊終于想起萊昂内爾究竟是誰。

他是在權貴間極為流行的畫家。前期以宗教傳說題材的畫作出名，後期專注于頌揚人體之美的畫作——經常被放置在卧室裡的那種。

據說，他尤其擅長以細膩的筆觸描繪豐腴的男女臉上泛着喝醉後的酡紅。有一段時間，貴族婦女間甚至流行用萊昂内爾同款顔料做胭脂，即便那種提取自礦石的顔料具有輕微毒性。

雖然雷伊願意相信馬基奧預約的是宗教、傳說題材的繪畫，或者家人的畫像，但雷伊還是忍不住陷入短暫的想入非非中。

“我保證，在剩下兩年的時間裡，我一定傾盡所能幫助萊昂内爾先生完成剩下的畫作，完成父親的遺願，”西澤爾垂下頭，“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他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聲音也哽咽了。

提起父親時，西澤爾總是難免變得情緒化。村裡人立刻向罪魁禍首萊昂内爾投去譴責的目光，甚至有人沖他發出噓聲。

雷伊想安慰低垂着頭的西澤爾，但西澤爾偷偷沖他吐了吐舌頭。

雷伊覺得他應該為朋友感到驕傲：至少他的演技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但雷伊還是有種被欺騙感。于是他偷偷将腿伸到桌子下面，輕輕碰了碰西澤爾的腿以表抗議。

令雷伊意外的是，西澤爾臉上竟然浮現出愉快的表情。

雷伊甚至懷疑，如果不是西澤爾堅持繼續表演，他甚至有可能笑出聲。

就在兩人沒有覺察到的角落，将一切盡收眼底的拉紮魯斯院長皺了皺眉。

西澤爾輕輕嗓子，他收起反常的歡愉表情，重新凝重起來：“就在幾個小時前，萊昂内爾先生誠懇道歉并承諾，一定會按時完成約定。”

“同時，作為違約的補償，他會在接下來每個季度為我畫一幅别緻的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