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頁就将雷伊擊倒在地。也許是為了炫技，路德溫在開頭就堅持使用最複雜的詞彙和比喻，偶爾還夾雜不常見的典故。以至于幾乎每讀完一句，雷伊都要停下來向西澤爾确定詞意、是否有誤讀。

讀信變成了高級詞彙、修辭手法、曆史知識的研習會。

艱難地讀完第一頁後，雷伊仰面倒在床上。他再度陷入虛無之中：在他努力讀完的第一頁裡，路德溫用最華麗的詞藻寫的全是“陛下貴體安康國祚綿長”之類拍馬屁的廢話。

雷伊感覺人生中寶貴的半小時就這麼白白浪費了，他有一種強烈的“把路德溫從熊肚子揪出來暴打一頓再燒掉他的大字典”的沖動——不過，據說那頭食人熊已經被夫人派去的獵人打死。

報複無門的雷伊不得不壓下厭惡，繼續讀下去。

掀開第二頁，無論生死都惹人煩的路德溫終于回到正題，他為盧西恩國王帶來一些有價值的信息。雷伊努力将整整一頁的複雜詞彙提煉成一句話：

森林的某座山上可能有銀礦。

雷伊倒抽一口冷氣，擡起頭望着同樣震驚的西澤爾。

在與西澤爾的閑聊中，雷伊得知，這一世的森林異民生活範圍依然局限在森林裡，不同的是，他們經常離開森林，參加永夏城的集市——這是王國南方規模最大的集市。每隔十天，永夏城以及周圍領地裡的商戶都會前來兜售商品。

西澤爾從每個攤位收取固定費用——這也是永夏城每年重要收入來源之一。

森林居民并不是每次都暗示參加集市，大多數時間裡保持着每月至少一次食頻率。他們會擺攤售賣森林動物的皮毛、果實、煙草、獸肉、手工品之類的森林物産。

傭兵團也有人有抽煙的習慣，煙草、煙鬥與煙盒大多出自森林居民之手，工藝說不上多精緻，但有一種天然而質樸的美。

從目前西澤爾提供的消息來看，森林居民和他們的關系似乎處得還不錯。西澤爾表示，他每月至少巡視集市一次，也與這些森林人簡單交談過，大多數來自森林的商販雖然沉默寡言，但态度友好。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無法熟練使用王國通用語，我也不會幾句森林的語言。”西澤爾這樣解釋。

據西澤爾觀察，森林商販與其他攤主相處起來還算友好，他們會接受其他攤主分享的食物，也會主動帶來食物送給其他攤主。

西澤爾回想上一次接觸時的經曆：“上次他們就給我帶來一小籃野草莓。起初我試圖付錢，但他們堅決不收。最後，我從隔壁攤位買了一整塊奶酪送給他們，他們才勉強接受。”

這是很重要的信息。在森林法則裡，緊密的人際關系和充足的食物是族群抵抗自然不可抗力前提。因此，分享食物是人際交往中很重要的一環。一旦接受森林居民的食物，就代表着你已經被他們認定成朋友。

西澤爾提供的重要消息讓雷伊松了口氣：看上去，領地和森林居民的關系還算不錯。

而融洽的關系會讓行動開展時順利許多。

但雷伊并沒有輕松多久，還有一個懸而未決的棘手問題。

雷伊仔細想了想，他并不記得森林裡有什麼銀礦，森林裡甚至都沒有幾座山。

等等，其中有一座山似乎有點奇怪，族長雅拉婆婆曾親自告訴他禁止接近，難道——

不安的想法讓雷伊的心髒驟然一緊。

假如說森林裡确定存在銀礦，多年征戰導緻财政短缺的盧西恩十世很有可能悍然出兵搶奪。

即使被證明銀礦并不存在，森林居民又該如何自證？無論他們如何回應，都有可能被多疑的盧西恩懷疑撒謊。

無論是否存在銀礦，似乎都是殊途同歸。森林看上去兇多吉少。

雷伊感覺到了頭疼。他感覺到西澤爾的呼吸灑在他的肩膀上。意識西澤爾存在的雷伊頓時安下心來。他用肩膀碰碰西澤爾的肩膀：“我聰明可愛的小貓，你怎麼看？”

托腮沉思的西澤爾歎了口氣，露出憂郁的神情：“我就知道，與我那位舅父有關事情大概率不是什麼好事，沒有确鑿的信息就貿然禀告森林裡有銀礦。”

西澤爾彈了彈手中的信：“看上去不太樂觀，但也不是毫無希望，因為陛下這次的反應很反常。”

西澤爾的提醒讓雷伊恍然大悟：如果發生在幾年前，一貫強勢的盧西恩極有可能直接出兵征服，奴役森林裡的居民當奴隸，強迫他們開采銀礦，充實國庫。

也許是因為這些年财政吃緊，盧西恩試圖以加稅增加收入效果并不理想，反倒造成大量土地抛荒，大貴族們也以各種方法避開稅賦。

因此，盧西恩不得不暫緩征服的腳步。由他締造的新興軍功貴族們開始不滿，盧西恩雖然可以憑借威望壓下新興權貴們的不滿。但他清楚維持統治的關鍵所在：他必須盡快找到财源，維持他的擴張。

結合當下的信息，盧西恩可能試圖以最小的成本勘查這片森林，确定是否有征服的必要。

畢竟森林并不是一塊富庶的土地，且易守難攻，如果當地居民抵抗意志足夠頑強，曠日持久的戰事也不無可能。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變成王國持續流血的傷口。

上一世的事實佐證了雷伊的猜想：即使路德溫有南方最精良的騎兵團，他也耗費了大量财力人力，花費數年時間才征服一整片森林。

确定盧西恩的意圖後，同一個問題又擺在兩人面前。

雷伊歎了口氣：“如果我們找到了銀礦，森林的居民會不會……”

雷伊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森林裡的沖天大火，耳邊萦繞着大火呼嘯的聲音、人類的慘叫聲、戰馬的嘶鳴……

雷伊無法繼續說下去了。他用力搖搖頭，努力驅散腦海中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