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恩甩甩手,臉上帶着不加掩飾的嫌棄:“走吧,走吧,别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做你該做的事情去。”
雷伊沉默地注視着西澤爾站起身、行禮——他意外發現西澤爾的眼圈微微發紅。
雷伊心中頓時生出憐惜:即便少年老成,身邊的西澤爾也不過是個剛成年的少年。在至高權力者的威壓之下,他也很難不受影響。
雷伊拍拍西澤爾的手背,小聲說了句“别難過”。
西澤爾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就在兩人即将離開沉悶的卧室時,背後的盧西恩突然開口叫住兩人:
“對了,記得替我向你的母親道謝,感謝她精心準備的禮物。永夏的蘋果酒确實名不虛傳,無可替代。”
盧西恩揚了揚手中的紙,雷伊看到那好像是薇羅尼卡夫人夾在信裡的禮物單。
夫人為這次重要的觐見做足了準備。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敲定禮物清單,置辦禮物,親自過目禮物單上的每一件物品。時令的食物、美酒、皮毛、精緻的金銀工藝品塞滿了幾個木箱,雷伊和車夫搬運時頗費了些功夫。
雷伊突然覺得,面前這位享受玩弄權術的男人不值得夫人如此用心。
西澤爾恭謹地回答:“很高興能得到您的喜歡,我一定會如實轉告。”
“你的母親,是聰明的女人,是可靠的盟友。”
話題突然轉到薇羅尼卡夫人身上,突兀的褒獎讓所有人愣住了。
溫斯坦反應最大。他立刻清了清嗓子。
盧西恩笑了,他環住戀人的腰,用甜膩的嗓音說:“别吃醋嘛,親愛的。已經十幾年了,你們之間的誤會還沒解開嗎?”
溫斯坦哼了一聲,用手拍開盧西恩的手臂。
盧西恩不以為忤,繼續說:“我暫時無法完全原諒你們母子的罪行,但不得不承認,她開出的條件很誘人,我甚至有一種強烈的、立刻寬恕你們母子的沖動。”
盧西恩大概覺得自己很幽默,也得意于這種幽默感,他竟然笑出聲來:“但那不對,他那可是我忠誠的臣下呀。”
雷伊心中有一個聲音說:哦,他甚至都不肯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甚至不屑于流一滴淚。
雷伊開始厭倦這種成年人自以為高明的演技了。
這種自以為将年幼者玩弄在手掌心的權術伎倆,一旦被看破,就變得索然無味。
“請陛下放心,我們一定會遵守約定,我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們遠比舅父忠誠。”
西澤爾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是:我們給的比舅父多。
聽到滿意答案的盧西恩露出勝利的微笑:“走吧,走吧,做你該做的事情。”
這句話再次從他口中吐出,但前後态度截然不同。
“如果你接下來的所作所為令我滿意——”盧西恩故意頓了頓,他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你和薇羅尼卡都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然而盧西恩并給出任何具體的承諾。這就代表他随時可以矢口否認這虛無缥缈的承諾,随時可以将其定義為西澤爾一廂情願的幻想。
離開卧室的瞬間,兩人同時深吸一口氣。
屋内那濃重的香味和奇怪味道混雜在一起,熏得雷伊頭暈腦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西澤爾也不比雷伊好多少。兩人像夏日追逐野兔的獵犬一樣,同時張開嘴不停喘氣,用力呼出肺裡的濁氣。
暈眩感消失後,雷伊拍拍西澤爾的肩膀:“你還好嗎?”
西澤爾搖搖頭:“沒什麼。我反倒想對你說聲抱歉,抱歉讓你陪我看一出不好看的戲,還不能中途離場。”
感覺到雷伊投來的關切目光,西澤爾立刻補充:“這種場合的眼淚你不必當真。隻要低下頭,拼命眨眼睛,努力想你經曆過最悲慘的事情就可以了——雖然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哭出來,至少眼圈會泛紅。”
雷伊放下心來:果然,西澤爾就像他起初想的那樣冷靜沉着,不受外界的幹擾,甚至有分享寶貴經驗的閑情逸緻。
兩人走下樓梯時,走在前面的西澤爾突然停下腳步。他轉過身,語氣輕快地說:“我要謝謝你,你剛剛又救了我一次。”
“謝我什麼?”話音剛落,他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抱住西澤爾躲過拆信刀的畫面。雷伊搖搖頭,“這沒什麼,保護你本就是我的職責。”
西澤爾緊緊抓住雷伊的雙手:“你已經保護我那麼多次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西澤爾深吸一口氣,眼睛閃閃發亮:“看來是命運的絲線将我們牢牢綁在一起,我們注定在一起。總之,我已經決定了,用餘生的時間來報答你。”
雷伊暫時不能理解保護西澤爾和“我們注定在一起”之間的聯系。但是他有預感,他可能又要見到那枚戒指了。
這時,走廊裡傳來腳步聲。雷伊順着聲音回頭望去,看到彼嘉正向他們大步走來,斜披在肩膀上的鬥篷随着他的步履上下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