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錯覺,陰影裡無數黑袍扭曲着爬出,可能是因為過于急切,它們的身體或粘粘或破碎,幾乎看不出人形。
藍新和阮綿背靠着背,前後左右都是扭曲着爬出地面的怪物。
中埋伏了!
就知道怪物不可能這麼好心!
黑袍不能發出聲音,萬籁俱寂中隻有彼此的呼吸聲是唯一的安神藥。
藍新已經知道怪物的“核心”在它們嘴巴裡,但它們的身體表面全是光滑的黑色,她根本沒法辨别哪裡才是眼睛,隻能故技重施,用袖箭和電棍拖延時間。
“山上!新姐,垃圾山上沒有怪物!”
垃圾山的頂上,阮綿的母親站立着,一聲黑袍靜默無聲,俯視着下方如蝼蟻般掙紮的兩人。
要麼她是“好人”,她們登上垃圾山可以得到庇護;要麼她是幕後黑手,殺了她就可以消滅其他所有怪物。
“避開陰影,跑!”
怪物從陰影裡生出,隻有月光照到的地方勉強還稱得上安全。
阮綿在前,尋找最安全亮堂的路線;藍新斷後,分不出精力判斷方向,阮綿拉着她的衣角,領着她往正确的方向。
但垃圾山并非平滑的坡地,看着結實的地方可能一腳就踩碎了,更别說不時還有垃圾從上方滾落。
阮綿握着刀,一次又一次把黑暗縫隙裡深處的扭曲手臂斬斷。最初,她每戳下一次都要做一次心理建設,怕戳偏了、怕在戳的過程中被手抓住……現在,她卻能面不改色地攻擊、斬殺。
明明是越來越絕望的時刻,她的表情反而更加堅毅決絕。
袖箭已經用完,藍新機械地揮舞金屬棍,找準機會挖出兩顆爆爆珠吃下。
爆爆珠的能量可以治療她的身體,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幾乎完全恢複,隻有皮膚上還留着些許擦傷。
隻要身體還有力量,藍新就絕不允許自己因為精神的疲勞倒下。
濃稠的黑夜裡,兩個瘦弱蹒跚的女孩手腳并用攀爬着巨大的山,她們身後,烏雲滾滾,無聲怒吼,尖嘯着誘惑她們堕入深淵——來成為我們吧,被馴服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喪失自我便可換得一生無虞。
成為我們吧——
成為我們——
可女孩擡起暈漲的頭、握緊冰冷的刀,她攥着另一個女孩的手腕,手心傳來她用力的脈搏。
——絕不,她斬斷又一隻扭曲的手;絕不,她抓着垃圾山上突出的點又往上爬了一步。
絕不。
她見過光明,從此便再無法自甘堕落,就算被淤泥埋到了脖子,她也要從中掙紮出來,哪怕是毫無風度地嘴啃牙咬。
姐姐,這世界有光,我們一起去看吧。
阮綿瘦小的身體偏偏藏着巨大的力量,她拖着藍新,硬生生爬到了山頂。
月光亮堂堂,怪物們在山的下方無聲扭曲,見不得光的它們隻能從各種無光的縫隙裡偷襲,被藍新統統殺了個遍。
隻有阮綿的母親,她似乎毫不畏懼月光,站在山頂,靜默着仿佛早死去。
沒必要和她起沖突,藍新護着阮綿,兩人站得離她遠了些,不約而同地都沒有松開自己的武器。
但她卻主動向她們飄來,身子被黑黢黢的長袍整個裹住,叫人看不懂她的意圖。
“你要做什麼?”
“殺……殺了……她,你……”
黑袍的聲音從她的身體内部發出,像某種蟲子的叫聲,音量極小卻穿透性很強,一會尖利一會沙啞。
為什麼?
阮綿身子晃了晃,卻沒将這話問出口。
它不是她的母親,它是怪物。
阮綿松開藍新的手腕,兩隻手握住刀,學着她擺出防守姿勢。
“要殺我們為什麼還引我們來這裡?”藍新皺着眉思考不出答案,悄悄将從老頭家順來的止血粉塞進阮綿手裡。
黑袍不出聲了,她歪了歪瘦長身子上頂着的充當頭顱的黑球,一言不發。
忽然,她的身子無限拉長、扭曲,身子兩側伸出蛇形的手臂,無聲襲來。
藍新一把摟住阮綿的肩膀,将她摟住,壓倒在地,兩人順着垃圾山直往下滾。
下方的怪物們更興奮起來,大肆扭曲着無聲歡呼。
藍新不斷伸手去抓垃圾山上的凸起,手臂被刮得鮮血淋漓,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滾了有六七圈她才堪堪止住。
“沒事吧?”
阮綿撐着身子,看見藍新慘不忍睹的手臂,喉嚨裡隐隐發出一聲幹嘔:“沒事。我沒事”
生死之際,感激和矯情隻會浪費時間,短短幾十分鐘,這位小姑娘無師自通地認識到這一點。
斜坡太陡,沒法站立,又很容易滑下去,她們拖着彼此,盡快往頂上爬。
然而黑袍似乎發現了“逗老鼠”的樂趣,像個黑貓,居高臨下地扭着黑色的身子,眼見着兩人即将再次登頂,她猛地直起身子又一個俯沖撞在兩人身側。
上方無數垃圾坍塌,兜頭朝兩人砸去。
藍新伏在阮綿身上,傷得稀巴爛的手終于支撐不住,沿着山一路滾落。
阮綿伸手抓她,卻被掉落物砸得手臂都扭曲。
她下意識要跳下去,但隔着塵土和垃圾,阮綿看到月光映在她糊滿血污的臉上,她用口型說:“活下去。”
“活下去——”
上方的坍塌已經停止,阮綿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俯身爆沖,居然撞翻了勾着脖子看好戲的怪物。
黑袍一時愣神,阮綿的刀卻不客氣,毫不猶豫地狠狠砍下,一刀又一刀。
黑袍的手臂扭曲着在半空揮舞,像在跳某種詭異的舞蹈。
一條手臂紮進阮綿左臂,捅了個對穿;另一條手臂勒着阮綿的腰,扯得她脊背弓起。
但阮綿殺紅了眼,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瘋魔般狠狠刺下。
劇烈的疼痛中,僅存的理智讓她想起,藍新殺怪物時從它們嘴裡掏出一個紅色物質,它們就不動了。
于是阮綿狠狠地将刀戳進怪物的頭顱,用力劃開。
然而此時,挂在山壁上被山腳的怪物們拉扯着往下拽的藍新卻瞪大了眼睛,大喊:“阮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