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收盡最後一絲餘晖,無燈的垃圾場一片黑暗,天上星星月亮倒是亮得很,在藍新和阮綿身旁投下不知什麼東西的影子。
兩個人躺在地上看着天,呼吸粗重。
藍新不嫌吵,也不覺得煩躁,反而莫名安心起來。
呼吸粗重是好事,說明對面還是人類,說明她還活着。
“新姐,我剛剛是不是很帥?”
阮綿說話有些口齒不清,卻沒有問藍新為什麼自己嘴巴上血肉模糊。
“嗯,帥呆了。”
“新姐,我殺了他。我殺了……我爸爸。”
“嗯。”
“其實小時候我很羨慕别人,哪怕是複興派也不全是我爸爸他這樣的,也有很溫柔的人……我見過。”
藍新不知可否,附近沒有異常,她決定給自己幾秒鐘時間休息。
除了休息她也别無選擇,她根本動不了。
“他生了我,我這樣會遭天譴嗎?”
藍新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你不會。如果不是你,我們可能都會死。你覺得他和我誰更好?”
“當然是新姐更好。”
“所以,救了我這件事可以抵消你殺了八百個他還帶剩的”,她現在是人類,不是饕餮,人類說幾句胡話再正常不過。
“噗,新姐~你真好。其實……我早就不在乎他了。他說我姐姐在149區,我姐姐她是不是已經……”
“抱歉……”
“别道歉呀新姐,這不是你的錯,我又不會怪你。姐姐、爸爸……我還有媽媽和弟弟呢。對了,我都不記得姐姐的名字了,要是能出去,新姐你可以跟我說說姐姐的事情嗎?”
“好。她叫阮軟,等我們出去了就給你講她的事。”
“謝謝新姐~新姐,我聽說,小孩的性别是由精子決定的,我要出生得跑赢幾億個精子。你說,媽媽會不會期待跑赢的那個不是我?”
阮綿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疼,腦子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傾訴欲也強的吓人,好像恨不得把這些年憋着的話全都一股腦吐出來。
藍新皺起眉頭剛要回答,卻看到旁邊哪是什麼影子,分明是個黑袍!
“阮綿,起來。”
藍新已經恢複一部分身體控制權,她用左邊的胳膊肘撐着地面,右手握棍,大力掄出。
怪物受到電機,倒在地上抽搐。
“走”,藍新的手沒法牽住阮綿的手,隻能推着她将她護在身前。
然而,前面的陰影裡又“長”出了一隻黑袍。
不,和剛剛的是同一隻,藍新看着她尚未愈合完全的傷口笃定。
“新……新姐”,阮綿帶着哭腔,“這是我媽媽……”
“它……”藍新正不知道怎麼向她解釋對面是個怪物,突然發現她似乎也不是完全的怪物。
這是為什麼?藍新也沒見過這種情況。
她明明擁有怪物的身體、怪物的能力,可又保持着一絲絲人類的味道。
藍新混亂了。
偉大的母愛戰勝了怪物?
真這麼偉大怎麼可能戰勝不了原酒?
但,看着阮綿的表現她還是于心不忍,沒有再攻擊。對面的黑袍似乎同樣沒有攻擊意向,甚至沒有靠近兩人,隻是站在安全距離外。
兩方人就這麼對視着。
“新姐”,阮綿想握她的手,卻摸到嚴重變形、碎裂的骨頭,她吸了吸鼻子,握住藍新手腕,“我知道的,它是怪物,我已經殺了一個,就還能殺第二個。”
傻孩子。
抖成那樣說什麼大話。
“她還不完全是怪物,她在引路,跟着她走看看。”
黑袍确實在引路,她移動的挺慢,剛好能讓兩個又弱又殘的家夥跟上。
“乖,不哭。”
“我沒哭”,阮綿不承認,快速抹了把眼睛,警醒地看着周圍,天太黑了,對她們很不利。阮綿有點害怕,想說些什麼。
“新姐,我以後再也不哭了。”
“真的?”
“信我。”
“好,我信你。”
“你哭過沒有啊,新姐?”
饕餮怎麼可能哭?
“沒哭過”,藍新覺得鼻頭有點癢,好像要長長了。藍新決定忽略它。
騙人。
在房子裡時阮綿強撐着不敢暈,隻是迷迷糊糊意識混亂而已,是被新姐背到背上才暈過去的。
所以,她知道新姐哭了。
為了新姐的面子,懂事的阮綿決定保守這個秘密。
阮綿小朋友握拳:秘密在人在,秘密亡人亡!
或許是因為在這裡長大,所以哪怕是深夜在這麼詭異的地方被怪物領着走路也沒有讓阮綿過于慌張。
隻是藍新卻不像她那麼神經大條,她意識到這是去外圈的路。
怪物會好心送她們出去?
月光下,垃圾山陰影巨大,藍新眼睛的餘光似乎瞥到黑暗裡有什麼東西在湧動。
錯覺?
阮綿握着她手腕的手加重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