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殷漱與冬葵在驿館裡看得羌人習《六合時邕》曲，直至天日昏晚，方才想到要歸府，鄉晔留不住她們。

殷漱把小白獅與鄉晔收了。鄉晔道：“等你們府中事務已畢，得閑時可前來私見。小白菜付與我這兒随時可取回去養回家裡團聚。你們放心歸家，不要挂念小白菜。”

衆象胥亦來送她們，指引鄉晔回去習曲。殷漱揖謝告辭，随着冬葵去坐轎子，取路回府。

冬葵道：“我去找她，郡主放心吧，花子栝自知措置小白菜的道理。”

殷漱答應倒不先去吃茶，叫了冬葵去安花子栝的心，自往佛堂去了。見到自廚房裡出來的阿光，一隻手端熱氣騰騰的木盤，木盤擺三菜一湯，一隻手提了燭盞，慢慢依照固定的工作去做。

靜靜的夜，靜在黃果汁似的迷濛的暮色中，一片一片桔紅色的火燒膏染滿府裡，在窗隙裡漏出一晃一晃的遊光，正像夏夜裡滿湖綻放的黃心紅瓣的蓮。

蟬癡癡歡嘹的聲音在風裡卷瘋遠遠迎過來，巡府人一下一下提着水桶，繞着石燈籠用乏乏的步子走着。

出庭穿廊，熟一深徑，前路那得個寬通，看見皺醬布的衣影一閃而過。那阿光到得青荇院，走上石階，進到一個房間。

跟過去的蹑手蹑腳的她，見阿光打開木門，他的整個背影遮住門隙那一條燭光，生怕燭光會被晚風拖滅。她靠近窗子，往裡看去，在忽明忽暗中，案上半開封的燙蠟閃閃地發出微弱的光，還有那沒有被拼接起來的碎片旁就是錾刻花紋的匕子。再透過一張張發黴的漆皮地子，隻見出常年不通風的黴味。她停在一扇木窗前，細聽房裡的對話。

“吃飯了，”阿光把飯菜端給案前賭骰子的汀蘭，她好像在用僅剩的精神打賭：“汀蘭，你還沒有修好這些銅器啊，老爺說過了，你修不好銅器就要離開蕭府。如今你染患在府就不要再捉弄我了，上次喊你不着，差點讓你給騙了，害得我被張管事給罵個半死。蕭府上下隻有四姨娘還能真心盼着你好啊，多嘴的以為你詐病在這裡，你就不要再坑四姨娘了，趕緊修好這些銅器吧！”

這阿光也無妻子，家裡隻有一個老母，已年過七旬了。阿光走到她的邊上，拍了拍她的後背，案上的汀蘭突然睜開眼睛。

“哦，原來你真的在裝睡呀！”

汀蘭呓道：“讓我玩玩你的小香豬好嗎？”她突然變得焦躁，那裡肯坐着，要站起來跳，隻道是煩了他一頭：“你快來追我，快來追我啊……”

“汀蘭，你别鬧了啊？”阿光隻得去抓一遭，若還不去把她抓回來，定會連累自己。

汀蘭閉着眼睛，四處跳着，兩手的手彎舉高：“你快來抓我，快來抓我呀，誰都逃不過的，你們會被抓走的。”

阿光有些被她吓到了，喃喃：“命運可真是殘忍，你也沒做錯什麼，怎麼偏要受此折磨呢，四公子已經過世了，你這又是何苦呢？汀丫頭，你先吃藥再吃飯吧？”

阿光見得她這樣，隻得捱着她過去，把她哄去吃糖丸。

她仿佛自夢呓裡呢喃而醒：“你剛才說什麼，四季盤丢了嗎？”

“你終于清醒啦？你沒聽花子栝提過嗎？那四季盤的石料原來是花子栝送給四公子的，我跟你也說不清楚。沒了四季盤，隻剩這些銅器可以用了，你趕緊修複吧！”

汀蘭托着腮說着：“你幫我修，我想出去呢！”

三十六招，走為上招，這個姑娘似乎也懂呢！

“别想着出去，趕緊修吧，”阿光拿出一條腳鍊，要把她的腳鎖起來說：“你就在這兒待上一陣子吧！”

“你别綁着我，你快放開我，是四公子在懲罰我呢！”

自袖裡取出銅刀刺上阿光，推倒阿光，跑出去了。

“汀蘭，汀蘭，”阿光追出院門，深深歎氣，找不回她，性命難保。

輕輕地早一步跟去，殷漱見汀蘭進得一院，來到一牆前，站在一面牆前做手影，擡頭看着夜空。

外面忽起動靜，她害怕地鑽進一級階邊的缸。

阿光四處找人，悶悶不已，見到阿耀：“快，快把汀蘭找回來，要是讓張管事知道，那可不得了。”

“發生什麼事？”阿耀問。

“汀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快找找啊，”阿光說對阿耀說知此事，二人交頭發愁。

“她能去哪呀，我們先去找找看吧，”阿耀帶着小厮出去。

那進得檻門的蕭景堯，連連歎氣，晃頭懊悔，方才又鬥輸了一骰蛐蛐：“你們在吵什麼呀？”

阿光拜了拜，躬身問安：“二爺，沒什麼事情，就是夜貓子撲錯地了。”

蕭景堯喝道：“你這厮說什麼？阿光，你跟張管事不要以為這蕭府隻有老頭子看重的大哥最重要，你也太不把我這個二爺放眼裡了吧！”

阿光說：“小人怎敢，小人怎敢，二爺呼喚，安敢不說。”

蕭景堯喝令家奴：“拖下去！你們加力與我打這厮！”

怎生奈何是好？這些家奴都是和阿光好的，隻能替他求情，告道：“二爺寬宏大量，權免他這一次吧。”

蕭景堯喝道：“你這厮，還不實話實說，權且饒恕你一次。”

阿光告道，蕭景堯轉頭：“什麼，她又躲起來了？”

阿光點頭：“您也知道她一直神經未痊愈。”

張管事從門口進來：“如何大鬧，發生什麼事？誰躲起來了？”

阿光見到張塘，躬身過去，連忙跪下來告道：“汀蘭她…”

張管事問：“她怎麼了？”

阿光連忙磕頭說：“張管事，小的該死。汀蘭又躲起來了。”

張管事：“什麼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