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敏敏堅定的表情落入明棠的眼中，她的雙眉緊緊蹙在一起，眼中的感情已經濃烈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求求你了，明棠！今日的事你可不可以裝作沒有看到？我向你保證，一定可以把它教好！”

“……”

明棠的傘面低了低，将半邊面容隐于傘下。

湯敏敏看不到她的表情，自然就不知道明棠此刻内心所想。

她以為明棠這是不同意的意思，甚至将魔種放到了擎着雨傘的左臂上，騰出右手去牽明棠的衣袖：“明棠，我跟你不一樣。”

“你有林靈，有天學殿裡所有的同窗，她們對你都很好。可是我不一樣，我隻有它了，求求你不要把它帶走好不好？”

她的眼眶早已通紅，裡面包着的眼淚似乎下一秒就會落下來。

明棠一愣。

她的視線落在了湯敏敏牽着她衣袖的手上。

明棠的第一個反應是：至于麼？

在明棠的觀念中，這僅僅隻是一隻魔種。

身為玉子的漫長的生命裡，别說是魔種，就算周圍人的生命，在該放棄的時候也一樣會被毫不留情地舍棄掉。

因而，在此刻的她看來，因為一隻卑賤的魔種而受到天學殿的懲罰，是極其愚蠢的一種交換。

更何況，就算受了罰，魔種也一樣會被處死。

湯敏敏在天學殿内的近況，明棠也知曉了七八。此前在湯敏敏上場之前，她便多管了一次閑事，同她說過，讓她不要與林靈交手。

彼時湯敏敏并沒有聽她的。現在倒好，雖然勝了，可結果卻是如此。

她自然也知曉，這種情況下，湯敏敏更不可能與誰交好。

身為玉子的第一課，便是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湯敏敏并非齊天道的玉子，明棠也曾聽說，鳳凰山莊的商莊主拿徒弟是一等一的好。

湯敏敏原本就是鳳凰山莊的小師妹，應當是莊内極受寵的存在。

既然這樣，眼下這般情況必定讓她很是難捱。

怪不得抓住一隻魔種就撒不了手……想必也是要将魔種養起來，當做“朋友”、“家人”一類無聊的東西罷。

想到這裡，明棠的嘴角勾勒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真可悲。

隻是，出現與自己生命裡所有的人完全不同的存在，卻又讓明棠對她生出了一絲好奇——

她想知道，湯敏敏這樣的人，究竟能忍耐到哪一步。

一開始本以為是中看不中用的花兒，誰知扔在雜草堆裡也能堅強地活，甚至現在敢違抗天學殿的規定，往山上帶魔種回來。

湯敏敏的每一步，似是都在帶給明棠驚喜。

不似林靈那樣外強中幹的草包，隻有外表惹眼，内裡無聊透頂。

若不是想要拉攏風靈派，早就将她一腳踹開了。

更何況……

明棠看着湯敏敏的雙眼，其中除了祈求之外，其實早就含了某種感情。

很早之前，明棠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這種感情，同樣也是她在齊天道的這些年裡從未見過的。

她很好奇。同樣，也很想知道，當湯敏敏眼中的這份感情碎裂掉的一刻，會是什麼模樣。

明棠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終究還是對着湯敏敏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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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湯敏敏将小魔種偷偷地養在了落雪湖旁的假山裡。

落雪湖因着冬天的雪景而聞名。

隻是它本就距離天學殿遙遠，其他季節的風景并非絕佳，更像個髒髒的小池子。而長勝山上有比落雪湖更大更美的湖泊，因而除卻冬日，平日裡很少有人會來。

這樣就方便了湯敏敏——反正天學殿内的那些人都不喜歡她，她也沒什麼朋友，平日閑來無聊就會跑到落雪湖邊，和小魔種一同吃喝，再在湖邊練劍。

邊境戰事連綿不斷，湯敏敏總想着，自己在天學殿的時候多學一些本事，多把劍訣練好，這樣的話待到離開長勝山時，就可以直接前往邊境與師門團聚了。

而在湯敏敏的精心照料下，小魔種也在一日日地長大——

起初它在後山已經瘦得皮包骨，若是再不吃飯恐怕就要餓死在那兒，如今得到湯敏敏日日喂養，它身上長了不少肉，就連翅膀也有了力氣，最近幾日開始胡亂撲騰了。

湯敏敏給小魔種起了個名字，叫“小花兒”。她在天學殿的藏書閣内查過了，小花兒的大名應該叫做【葛連】，書中記載這是一種非常兇殘的魔獸，能吃人，成年之後的葛連能夠飛行。

可是湯敏敏看着直拱在她懷裡撒嬌的小花兒，尾巴此時搖得像撥浪鼓，哪兒有一點書中所述兇殘的模樣？

湯敏敏甚至覺得，若是她能将小花兒養好，那說不定，她也能夠慢慢改變世人對于魔種的印象。

它們是可以被教導好的。之所以作惡多端，正是因為落入了魔修之手。

若是給予它們足夠的愛，即便是玄門正派看不上的魔種，也會脫胎換骨，成為良獸。

就連明棠也偶爾會前往落雪湖看她和小花兒，兩人也談天說地，從降魔塔的日出說到東崖國的名酒；從南鵲國的亞聖，說到鳳凰山莊門口那些古樹。

雖然不敢奢望跟明棠成為什麼至交好友，但現在的生活，湯敏敏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