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巳看不懂天象,隻把周行看着。隻見随着周行手指翻動,那星盤也随之變化。
忽然周行動作停了下來,對石方巳道:“大哥,你看這裡,這是大業二年正月,是咱們陷入邛都山那年。此時的天象已經開始紊亂,隋國國運已見頹勢。”
他手指略動,星盤上星星點點飛速移動,卻又停在一個位置,“這是四月,此時的星象分明是說,隋有大喪。這大喪該應在皇帝身上,可顯然,這個皇帝并沒有受此影響,到現在還活得上好。”
石方巳道:“往後看看呢。”
周行依言讓天象繼續演變,到大業二年七月,卻又頓住。
“怎麼了?”石方巳問。
“大業二年七月,确有喪星落下。”
“既然不是皇帝駕崩,那死的是誰?”
“能讓天象感應,也絕非普通人了。”周行蹭了起來,猛地掀開窗戶,适才那陰曹吏使早已不在窗前。
周行稍待片刻,便又見一鬼吏從窗旁經過,忙招手喚他前來。
此時,這屋裡住着大人物的消息想來早已不胫而走,這鬼吏一見周行招呼,便驅步前來,躬身向周行問好。
“上仙可有什麼吩咐?”
周行也是毫不客氣,開門見山地問道:“大業二年七月,可死了什麼大人物?”
鬼吏聞言便是細細思索了一陣,方道:“是楚公。”
“楚?”周行一聽,便是豁然開朗,對石方巳道,“楚與隋出于同一分野,公卿分量也夠,難怪能應此天象。”
石方巳疑惑道:“楚公是誰?之前沒聽說過有什麼楚公呀?”
“是呀,沒聽說過呀,”周行複又問那鬼吏,“楚公是誰?”
鬼吏忙道:“是以前的清河公楊素。”[2]
自楊素之手,送到這陰司的人命也是不計其數,是以這些鬼吏大都對他有些印象。
周行冷笑:“我道是什麼情況,原來給他改封楚公,乃是要他給皇帝替死的意思。”
“是,其實一開始楊素病不緻死,生死簿上還有十數年壽數,後來改封了楚公,應了劫數,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那鬼吏道。
至此,周行再也無法按捺,竟是當着一衆魂靈,及那鬼吏的面,将星盤往地上狠狠一砸,一時火星四濺。
“那狗皇帝的命倒是續上了,隻可憐了天下的百姓!”
周行一發怒,周身氣場便是一變,整個人顯得壓迫感十足。一衆幽靈吓得是連連後退,就連那鬼吏都是哆嗦不止。
石方巳見狀,忙往前面挪了一點,輕撫周行的背脊,給他順毛。
鬼吏小心翼翼将那星盤拾起來,奉到周行面前。
周行這才勉強壓抑住怒火,接過那星盤,又問道:“楊廣還有多少年的壽數?”
鬼吏硬着頭皮道:“楊廣乃是有福天子之相,原就隻有這一個坎兒,過去了,便是耄耋的壽數。”
周行氣得臉色更是鐵青,還要發作,卻被石方巳暗中拉住,用眼神示意他别拿人家一個無辜的鬼吏撒氣。
周行這才止住,好言将那鬼吏打發了。
兩人關了窗戶,相對而坐。
周行卻依舊是怒火中燒:“這皇帝也太混賬了,我還道那羅延不是個東西,想不到他這兒子竟是個羅刹轉世。他還有幾十年好活!屆時這下界會被他鬧成什麼樣子?”
周行越說便是越氣,将那床鋪砸得“哐哐”響:“說到底,都是我造的孽。當年,我若是不幫那羅延上位,如今又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石方巳心疼地按住周行的手:“式溪,這怎麼能怪你?生子不教,乃父之過,楊堅教子如此,當是他夫妻二人的過錯。無論如何,也不該算在你的頭上。”
石方巳說着,将周行的手拉在手裡。
然而周行卻将手抽出來,一步跨下了床。他連鞋子都沒穿,光着腳沒頭蒼蠅似的,在屋内來回踱步。
“是我的錯,當初我下山的時候,便有尊長叮囑我,不要幹涉人境事務、不要擅自擺弄天象,可我總是自視甚高,以為自己能掌控得住。
可事實證明,他們是對的。下界自有因果,一旦幹涉必緻大禍。
我憂懼不距道利用下界怨氣,一把火燒了江北王氣,以緻人境數百年離亂。到我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便又枉顧天規,暗中助力那羅延登上皇位。
本以為九州一統,可以還下界一個太平。誰料竟是鑄成了今日的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