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身體驟然獲得自由,慌忙用他那纖細的胳膊撐着自己站起來。
他身形單薄,立在那裡搖搖晃晃,仿佛風一吹就要飄走,他望着遠處的幽谷,似乎望着那裡的愛人,面上現出幾分與他纖弱形象不符的決然。
“如果能讓我與草螢相守,便是到九泉之下,做一對亡命鴛鴦又如何?”
石方巳見他如此情癡,倒生了幾分憐憫之意。
石初程咬手指,這兩難的境地叫他也發愁,他搖晃着石方巳的手臂:“阿耶,能不能和摩诃毗羅打個商量,叫他放了這郎君呀。”
在孩子眼裡,阿爹和阿耶都是無所不能的大英傑,救下這個郎君,應該也不是難事。
說曹操曹操就到,石初程話音剛落,不等石方巳回應,遠遠的就聽見叫嚷的聲音。
三人極目望去,原來是追兵已至,隻見那打頭的一個,端的是青面獠牙,身形如牛,迅疾如豹,後面跟着一隊家丁,個個長得兇神惡煞不似人樣,揮舞着刀槍劍戟,轉瞬就來到近前。
蕉鹿一見追兵,頓時吓得膽喪魂飛,哪怕此時他身體已然自由,兩腳卻軟得站也站不穩。
他絕望地看着追兵奔到近前,膝蓋一彎,攤坐在地上,幾乎要現出原形,隻覺今日自己生機斷絕,小命就要嗚呼了。
*
等周行打發走了僚佐,回到小屋,卻不見了石方巳父子,隻在屋中尋到石初程留書一封。
石初程最近識得了許多字,有機會總要賣弄一番。隻見他在這信中用鬥大的字寫着——
“阿耶帶我去青崖毗羅家做客了,回來給阿爹帶好吃的”。
這封信用鎮紙壓着,就放在幾案上,混着他這些日子寫的大字,險些讓周行忽略了。
周行看着這歪歪扭扭的大字,不由失笑,随手收了這幻術鑄成的小屋,自去那濁修府邸尋人。
他一路行去,隻見此間山水怡人,蝶飛鳥戲,恍若神仙勝境,雖是濁修所占,卻不見濁氣纏繞,倒是一個頤神養性的好地方。
他一路尋到那濁修家門,隻見那府門口挂着一個大大的匾額,上書“平樂洞天”。
周行不願意多生枝節,因此也不叫門,使了個隐身符就向那府邸内,潛行而去。
府邸外面看着不大,進到裡面才發現另有乾坤。
這濁修自那山上引來一處活水,在府中彎彎繞繞一番,又橫貫而出,糾纏着各色綠樹山花,搭着假山巨石,相互遮映成趣,竟是一個清雅的所在。
周行向前走去,府中綠樹成蔭,小徑深深,一時也辨不得方向。
他走近一處花團錦簇的院子,隻見裡面幾個穿得花蝴蝶也似的幾個小妖,在那裡嬉戲玩耍。周行定睛看去,那些小妖腰腹間幽光時明時暗,原來都在玄竅中煨着虛壹果。
他不動聲色地悄悄離去,不多時來到那府中花廳。
隻見堂中卻在設宴待客,賓主分桌而坐,上首的是個濁修,作道人打扮,頭上戴着元始冠,身上不倫不類地穿着一件天仙洞衣,上面用金絲銀線繡着日月星辰、龍鳳麒麟,頗為花哨,看得人眼暈。
周行不由一哂,這假道士又不是做道場,卻把那法衣穿在身上招搖過市,無怪乎這一院子的小妖都穿得花花綠綠,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廳中此時酒宴正酣,那濁修正與一人推杯換盞,周行定睛一看,卻不是石方巳是誰。
周行大喜,再朝旁邊看去,那隻顧着胡吃海塞的,正是石初程。
不想他二人果成了這濁修的座上賓。
周行見他二人無事,自己也懶得現身,打算等他二人出來再相會。
他并沒有忘記他們來躍鹿澗的目的,既然已經混進來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仗着自己符咒精妙,在這濁修的地盤上随意溜達,查找邪神線索,竟無一妖魔能發現他的蹤迹。
在他的有心查找之下,很快發現府中某一處活水彙集的水池下有個地牢。
周行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優哉遊哉就晃了進去。
牢門上重重禁制符咒,在他面前竟全部像是擺設裝飾。
地牢有幾層,通道蜿蜒曲折。
周行見左右無人,也不怕迷路,順着石梯就下去了。
剛走到底層就聽到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周行目光一凝,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