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點多的街道燈火通明,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但在這無人問津的腥臭巷末,有兩個小小少年終于以正義之名狠狠懲治了來自同齡人的莫名惡意。
何曦言緊緊牽住付朝行的手,兩人幾乎是相互攙扶着離開這裡。等他們走得足夠遠,經過一處昏暗處,付朝行一把将何曦言抱入懷中,雙手死死摟住他的肩膀,斟酌再三卻說不出一句話,隻得将頭深深埋入他的頸窩。
兩人許久沒有說話,何曦言任他抱着。他現在渾身上下仍殘餘着剛剛激戰後的振奮,也許正如付朝行所擔心的那樣,他确實是個熱衷于打架鬥狠的激進份子,他現在腦海中還在不斷閃回那三人被他一一打到跪地不起的畫面,那種報複的快感甚至讓正處于青春期的身體起了反應。
“對不起…”喟歎般的話語從頸側響起,打破了兩人間的甯靜。
何曦言驟然清醒,不自在地往後挪了些,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立馬回道:“被霸淩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付朝行聞言擡起頭看他,兩人現在挨得極近,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随後額頭一陣溫熱的觸感,付朝行額頭抵着他的額頭鼻尖碰着他的鼻尖,低喃道:“你不是别人…是我的錯,我沒處理好…都是我的錯…你…别再打架了…”
何曦言并不理解他為什麼執意要認錯道歉,就像他不理解他為什麼一直讓他别打架。他越來越接近付朝行,卻越來越讀不懂他。
“你有受傷嗎?”何曦言問。
“沒事。”付朝行重新将何曦言抱在自己懷中,“你沒事就行。”
後來何曦言稀裡糊塗地回了家,家裡老何已經快氣炸了。本來他今晚就是趁着老何上廁所自己偷偷溜出的門,他想着送完人回家也要不了多久,回來賣個乖的事兒,結果還正巧就是今晚出了事。多虧了他家老何要去蹲廁所,要不然若真等付朝行出了事他不知道自己會幹出點啥來。
今天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打算還瞞着了。回家之後他原原本本将這段時間的事情交代了個清清楚楚,以及他今天一對三的經過也原原本本說了。
何富生和張小娟聽得心驚肉跳,張小娟将他拉到身前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沒看到什麼傷痕才稍微放了點心。
“這個事情你應該早和我們講,家長出面和學校溝通肯定比你一個學生有用。”何富生一改往日一點就炸的态度,冷靜地分析:“明明對我們有利的局面現在被你一攪,我們已經沒了立場。你說别人霸淩,結果别人一身傷,你和小付兩個人啥事沒有,到底是别人霸淩你們還是你們霸淩别人?就算那幾個孩子一直作風不好,大家心知肚明是他們先欺負人,但現在你将人揍成那樣,就已經從受害者變成了互毆!你說說看,你現在才坦白,我們能怎麼幫你?”
何曦言被他老爸一通教育說得心服口服,他都沒想到他爸能說出這一番道理來。他心虛地撓了撓頭,底氣不足地說:“我沒想讓你們怎麼着,他家裡都不管這個事,我怕你們更不會多管閑事,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解釋我為什麼每天七點要出去。”
“你個二傻子你能幹啥?你就一身牛勁會打架!”何富生被他氣得又忍不住罵起來。
“好了。”沒等兩父子又吵起來,張小娟連忙說:“不管怎麼樣,這個事情得立刻和學校那邊溝通。無論那三個學生是個什麼态度,是瞞而不報也好是倒打一耙也罷,我們得将自己的态度先拿出來,要不然等他們先說了,我們就很被動了。”
何曦言躺到床上的時候還在回味父母兩人對這件事的态度和處理辦法。他雖然對他家老何一直心有怨念,但現在他又無比慶幸自己有這樣靠譜的父母。就算他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在彷徨無措的時候,同樣渴望得到來自父母的理解包容和一點點引導和鼓勵,這是他們扛過困苦淌過艱辛的最大底氣。
他無法想象,如果他的父母對這些事情毫無作為,永遠隻知道埋怨和責罰他,他将會怎樣度過漫漫人生路。
也許,在某一個過不去的坎面前,他就扛不下去了…
何曦言想到這裡驟然間醍醐灌頂,他似乎找到了付朝行自殺的根本原因。
何媽媽張小娟分析得沒錯,那三個校霸将昨晚的事情瞞了下來。三人第二天是帶着傷上的學,學校經過和張小娟的溝通,沒有聲張昨晚的事,但年級主任仍就他們受傷的事情發了難,讓他們每天放學都得在校門口的崗亭做半個小時作業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