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氣氛很好,讓他有點想交心,加上飯桌上也很适合傾訴,所以就把自己一直耿耿于懷的往事,删去幾處不願回想的部分,告訴了她。
“我年幼時,曾有一段時間無法習武……”
她安靜聽完,果然義憤填膺:
“你爹确實太過分了,那幫人也是——要是我是你,我高低得給他點厲害瞧瞧……少主,幹脆你離家出走吧!”
“……”
就這樣,他每次被氣走,過幾天還是巴巴的去找她。每次推開客棧院門時,他都格外高興,心髒砰砰直跳,想要趕快見到人。
哪怕故意使壞整他。
比如某日夏仲,天氣炎熱,她讓他用黑心煞掌刮陣風涼快涼快……他當時聽完有點不高興,但還是揮了幾掌,讓她爽了。然後他說來而不往非禮也,該她用劍法刮點風讓他涼快涼快了,結果她一臉壞笑,劍尖在水裡一挑,淋了他一頭一身的水。
比如某日秋,她做了一碗油炸蛋液丸子在吃,他從後面有意的無聲走近,準備吓唬她,她頭都沒回,卻很自然把碗一伸:“嘗嘗不?我剛炸的,雞肉味,嘎嘣脆。”
這種親近的态度讓他很高興,不過更讓他有所觸動的是,之前他跟她講到口幹舌燥的聞聲辯位,沒白講啊,她确實上心練了,進步不小。
“哦,挺好吃的。”他拿了幾個吃,看她,心裡十分替她高興,“有進步嘛,怎麼練的?”
她就對他笑,眼睛彎彎的得意:“你那天不是說我五感太差麼?然後我為了練習耳力和眼神,在草叢裡蹲了兩天,抓了兩百多隻螞蚱,一大筐,可壯觀了。”
“抓螞蚱……真是,虧你想得出來。”
他想到那個密密麻麻的畫面,背後就一冷。
院子裡兩隻母雞咯咯走過。
“對了,我聽說螞蚱拍死了可以喂雞。”他還想着螞蚱的事。
“喂雞?那多浪費啊,我辛辛苦苦抓的,而且高蛋白——你不是也說好吃嗎?”
“………………你!你——!!”
一想到吃了蟲子,他頓時一陣反胃,當時想要暴打她一頓的心思都有了,可看她這水靈靈的模樣,還下不去手。
又比如某日冬,她提前打烊鎖門,兩人開始在客棧一樓吃火鍋。
他碗裡的調料吃沒了,看她桌子邊上還有一小碗新的,就随口使喚她,“你幫我拿下那個小方碗”
“這個?”
“對。”
蘸了煮好的肉,一口下去,他瞬間說不出話,涕淚橫流。
好半天他才緩過來,然後怒視她:
“你究竟給我吃了什麼??!!”
“給你吃?這不是你自己要吃的嗎?”
“我當時以為它是芝麻醬。”
“哎呦呦,可憐見的,堂堂少主,居然芥末都不認識,我還以為你就好這口。”
“…………”
再往後,她都敢使喚他來修水車了。
而她則搬了闆凳坐一邊,在一旁指指點點說這不對那不對,他累出一身汗,一邊忙活一邊跟她吵————你覺得我幹的有問題你就自己上,别擱這兒用嘴幹活……
她一聽,又趕緊把他誇一通,還遞帕子讓他擦汗,端茶倒水,那樣子,是生怕他撂挑子跑了。
等到月亮都升起時,水車終于修好,倆人人手一碗用料很足的冰粉,一起仰着脖子看水車葉輪上不住流淌的水流,在吱呀吱呀的聲音中,細小的水珠像雨霧一樣,彌漫在濕乎乎的夜幕裡。
然後時不時舀一勺冰粉吃。
本來那天他找她是想去郊外騎馬賞花的,為了修水車,什麼都沒幹上,飯也沒吃好。但他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當然,随着倆人關系越來越近,她不爽時不僅會跟宵琥撸袖子對着吵,甚至還會跟他動手。
比如玩竹蜻蜓那次,就是指點輕功後的産物,兩人那天差點翻臉。
因為普通的玩法沒什麼意思,他就提議,既然你也勉強算是習武之人了,那就玩點高難度的。
規則是一個人搓竹蜻蜓,另一個人在它落地之前用輕功接住,輸的人挨手闆。她輸了幾次,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大概一方面想通過這個遊戲刺激她好好用功,一方面也存了故意欺負她的意思,所以每次敲手心都很用力。
第四次的時候,她的手腫起來,徹底急眼,直接把竹蜻蜓往地上一摔,然後惡狠狠的撲過來打他。
畢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又是朋友,且他心中存了敬她之意,所以不能真的還手傷人。
結果他一個不注意,下巴登時被指甲撓出三條印子,她還抓沙子往他臉上抹,他伸手欲擋,手也挨了一口。
他氣的不行,從這種招式全無的毆打中脫身後,當即說這輩子都不來找她了,然後她回那就滾遠點誰稀罕你來找,他又放狠話說回頭把她客棧點了,她就罵你敢點我就揣包炸-藥把你住的山洞炸了砸死你……
不歡而散。
事後回去,宵琥躺在床上開始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想起這事,心都抽抽拉拉的疼。
然後他吃飯想,練武想,背書想,睡覺想。終于,宵琥得出結論:如果這個年紀就把腸子悔青了,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等一得了空閑,他就馬不停蹄趕到客棧,拉下面子去道歉。
沒辦法,雖然很難為情,但如果不想就這麼絕交的話,必須他先低頭————因為倆人後面互相放狠話時,他是真的有實力去燒了她家。
自此,倆人和好,
然後和好沒幾天又開始因為别的事争執。
他想要的溫暖,陪伴,信任,欣賞,理解,關心,沒有光環和身份也依舊待他如初,即使吵架打架也不會有所損害的那種感情,已經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