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得有些遠,但南葵還是能隐隐約約感覺到祁憑現在的狀态不太對,他不開心,南葵敏感的感知到了這一點。
這巧遇有些不太妙。
南葵這麼想。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是該走該留。
在看清她時,祁憑眼裡的警惕像退潮一般漸漸散去,他低着眼睑,眸光動了動,主動避開了目光。
南葵慢慢走近,坐在他身邊,沒看他,望着天空。
天很黑,隻有便利店的燈照亮着,附近老舊居民樓裡大爺大媽喇叭響的吵鬧聲遠遠飄來,都是些家長裡短的拌嘴,瑣碎又透着溫馨。
不親生父母怨恨尖酸的話語,像一把把小刀割食着他的身心。
“我最大的錯就是把你生下來!如果不是你,未明就不會離開我們。”祁母扭曲的臉在他眼前浮現。“你搶了他的所有,你讓我們對他的愛不能光明正大,你鸠占鵲巢,搶了他生來就有的教育資源,你憑什麼?”
是啊,他憑什麼?
他占有了那幾年蔣家的資源,是鸠占鵲巢,蔣未明擁有了他父母所有的愛,是無可奈何。
他不怨,隻是覺得自己被襯愈發狼狽可憐了。
靜了幾秒。
祁憑冷聲:“有事?”
往常祁憑對她怎麼冷漠無視,都不會像現在一樣,像渾身的刺都豎起來急不可耐的要把她趕跑,這樣的畫面,南葵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見他,他那一個“滾”。
她斟酌着要說什麼,側頭。
也在這一刻,她看清了他額上的傷口。
飽滿的額前一道長長的血口,像是拿着美工刀硬生生割開的裂縫。紅的刺眼的血像是一條長長的針線一樣,被人縫上去。
南葵驚了,“你的額頭。”
她伸出手不自覺想要碰,祁憑一個偏頭躲過了她的動作,唇肉被他咬的發白,為什麼每次都會遇到她,明明現在他最不想的就是遇見她。
察覺到他的抗拒,南葵的手縮了下,她把話說完:“不處理的話會留疤的。”
“……”祁憑撫摸着那道傷口,那是他不被任何人愛的證明,他沒什麼情緒道,“那樣正好。”
至少提醒着他,他是不被人歡迎的存在。
“不行!”看他油鹽不進,南葵急道:“那樣很醜,你會後悔的。”
見他這樣消沉的模樣,南葵怎麼可能再放心的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她站起來,強硬又不由分說,“你在這裡等我。”
耳邊又恢複了無邊寂靜。
清冷的月光下,有晶瑩的薄光閃爍。
南葵像個暈頭轉向的麋鹿一樣,這片她不熟,自然也不知道藥店在哪裡,她咋咋唬唬的跟着導航的尋找藥店。
袖口随着她劇烈的動作往下滑落,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是醜陋的蜈蚣一樣盤桓在她手腕,隻看見蜈蚣的半截身,剩下的隐沒在衣服裡。
疤留在她身上是應該的,可祁憑身上不應該有。
像是一塊溫潤瑩亮的玉碎了一樣可惜。
瞧見祁憑,南葵松了口氣,幸好沒偷跑。
悠長的陰影落在眼前,祁憑睫毛顫了顫,緩慢的擡起眼,往常清透的雙眸現在盛滿焦急,語氣裡不自覺帶上催促,像是生怕晚一步,他就要毀容。
“把頭發捋上去,”見他沒有動作,南葵補了句,“不會痛的,就是涼飕飕的感覺。”
這張臉,她很喜歡嗎?
祁憑默默想,垂下去的手順從的把柔軟的發絲薅上去,一眨不眨的盯着南葵。
南葵往指腹擠上一坨藥膏,她輕輕的塗上傷口上,可能是藥膏太厚重,額頭明明沒有碰到她的手,祁憑卻覺得已經體會到那柔軟了。
南葵笑道:“塗上去是不是有涼涼的、刺激的感覺?”
目光像碰,祁憑像是被冒犯一樣飛快收回目光,“差不多。”
他這樣的态度和避如蛇蠍一樣,南葵還是帶着笑,她默默的坐下來,兩人的距離隔着一把尺。
祁憑的情緒好像平靜下來了。
“你的傷是怎麼回事啊?”南葵小心翼翼,才敢問出來。
見他不語,生怕觸到他什麼禁區,南葵扣着指甲,語調輕了下來,“你不想說的話當我沒問。”
祁憑對這些事一直是緘默的、堅忍的,哪怕是安宇那些人隻知道他和父母關系不好,也隻是皮毛,并未深觸這些不堪。
可她關心的眼神,好像隻在乎他的感受一樣。
令人鬼迷心竅,可以卸下拙劣僞裝的尊嚴。
“……”祁憑吐了口氣,雲淡風輕:“被我媽拿玻璃杯砸的。”
南葵被重磅的信息砸的呆若木雞,勉強找回聲音。
“親生的嗎?”
“嗯。”
“這不是家暴嗎?”南葵忽地激動出聲。
“沒人幫我。”
南葵怔住。
這一刻的祁憑好脆弱。
他特意選了他們下班前的時間回到那個家,隻為拿回落在那的照片,沒想到他們比他預想的還要早回來。
打開門,一見到要離開的祁憑,祁母平和的臉一下冷下來,“不是有能耐嗎,還回這裡幹什麼!”
她眼皮下沉,字字重讀:“這裡是你的家嗎?”
祁父站在她身後,沒發表意見,隻是旁觀着妻子對兒子的唇槍舌劍。
人心是會偏的,他們一開始就偏向蔣未明了。
祁憑不卑不亢的和他們對視,恍然想起。
自己剛回來也是讨好過他們的,他沒有從蔣家體會過親情,看見祁母溫柔的摸着蔣未明臉頰,叮囑他:“到那邊不習慣的話要跟媽媽說,這裡永遠是你的退路。”
他以為自己也能獲得這樣的愛,所以回家後,即便陌生,他還是努力地握住她的手:“媽媽,我會做好的。”
女人飛快抽回手,望向他的眼底是竭力按耐的厭惡,像是這樣就會對不起她另一個兒子一樣。
祁憑忘了剛剛他說了什麼,應該是狠狠道激怒了她,所以她才會怒火攻心,就近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不管不顧的砸向他。
幸好沒毀容,一個小口子而已,他的唇角忍不住牽起。
“我幫你。”南葵的聲音把祁憑拉回神。
她的目光很輕,像是在透過他看向什麼别的東西。
祁憑:“你要怎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