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旸王府那邊,顧婉用了晚飯便回了宋家。
但見到顧婉回來之後一直神色不佳,宋夷也不免擔憂。
顧鴻昇素來對顧婉這個女兒要求嚴苛,宋夷幾次上門也沒有讨來多少好臉色。他總覺得顧鴻昇有些過分刁鑽,卻礙于顧婉的面子将隔閡藏在心裡。
隻是見了顧婉受委屈,總不能坐視不理。
終于到了回屋的時候,兩人先後坐在榻上,宋夷借着機會忍不住問起顧婉:“你今日怎麼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可是你父……老王爺又對你說了什麼?”
顧婉搖搖頭,隻是歎了一口氣:“不是我父親……”說着,她又歎了口氣,“最近衡兒可有同你說過什麼?”
“衡兒又怎麼了?”宋夷愕然,“衡兒最近……也沒什麼不尋常啊,反倒是比往常都要上進了。”
顧婉垮下臉,面露愁容:“可我總覺得,衡兒好像在栀兒出嫁之後,就變得有些不同了。”
“也說不上是哪裡變了,就是……”顧婉往宋夷這邊靠近了些,壓低了聲音,“感覺他看着是有意避諱,又像是格外介懷。”
“他今日同我說,栀兒與那赫連尋的婚配,是……‘先帝的賜婚’,又說什麼栀兒的婚事若是被駁回,還是宋家的姑娘。”
夫妻二人皆是沉默了一陣,宋夷伸手放在顧婉手背上,沉思道:“我明白你的憂慮,畢竟衡兒素來不是沖動之人,從不說沒有把握的事情。”
“是啊,”顧婉能得一人明白自己擔憂也是不免松了一口氣,“我就擔心衡兒他在這件事上較真,鑽死腦筋。”
宋夷在顧婉手背上拍了拍:“得了空我問問他,也多寬慰他一些,他這樣的年紀再多心思也不會翻出花來。”
說到這裡,顧婉忽然想起顧衡與顧鴻昇他們排布的刺客。
她神色稍滞,随即恢複如常點了點頭。
講話說開兩人便躺上了榻,提起宋雲栀,宋夷又似有所思地開口道:“赫連府那裡你之後還去麼?”
顧婉應道:“說是不用我去了,畢竟我一個姓顧的母家人,總在那裡也不是一回事。”
“但畢竟匆忙,明日還是去交代一番來得妥帖,”宋夷思索道,“而且栀兒才嫁過去不久,那裡的下人再貼心也比不過你了解栀兒性子習慣。”
“還有,父親說了,陛下登基第一年,月後中秋佳節定是要大辦,要定人心的,”宋夷又說,“但家中家宴也是要辦,禮旸王府不過節,便找個時間将栀兒他們叫來聚一次。”
說到這裡,顧婉轉頭看向宋夷,兩人大眼瞪小眼之下,顧婉踟蹰道:“衡兒都是每年代禮旸王府來赴宴的……那赫連尋呢?”
聽見這名字宋夷還是忍不住合眸長歎:“問栀兒吧,好歹是個主母了,也别讓哥哥嫂嫂替她打點這燙手山芋了。”
顧婉忽然失笑,推搡了宋夷一下,然後替他掖上被角:“你啊——就是嘴硬心軟。”
分明知道宋雲栀多半會讓赫連尋同行,即便自己看不慣,也還是将選擇權交給了宋雲栀。
次日,顧婉帶着宋夷的交代,一早趕到了赫連府,卻沒想到宋雲栀倒是一夜恢複了不少。
她熟練地走進寝屋,将食盒交給蓮心之後,就在榻邊坐下:“見你氣色好了不少,想來昨夜是休息得不錯?”
她又指向屋外說:“給你帶了些清淡的粥,還有一些容易克化的小菜,晚些你可以吃。”
“勞嫂嫂憂心,昨夜倒是難得睡得安穩,”宋雲栀點了點頭,卻對這連日雷同的飯食有些索然無味,“晚些我就吃。”
——除了入睡時,她似乎迷糊着夢見了前世死前的光景。
但也不知怎麼的,就那一個轉瞬,之後便睡得尤其踏實了。
顧婉想起昨夜宋夷的交代,又問:“昨日不是說赫連尋要回來照料你?怎麼沒見他?”
“多半是又忙去了,”宋雲栀倒是沒注意赫連尋行蹤,隻說,“他最近忙得厲害。”
自知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宋雲栀便對顧婉道:“其實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嫂嫂也不必常常來回奔波了。”
“怎麼?這就嫌嫂嫂了?”顧婉假意責怪,“母親說你生了病總是自己扛着,怕你又落下病根,便讓我多看着點。”
“又”一個字,将宋雲栀拉回了一些尤其久遠的記憶。
從前她也染過疫病,隻是那時候稀裡糊塗就病了,病得輕時怕被人嫌麻煩便不說,直到病得重時無力動彈被宋夷從偏院撿了回去,才得了醫治漸漸痊愈。
但也是因為那一次,宋雲栀往後身體便總是不好。
原以為經曆了一世沉浮,宋雲栀自覺可以将這些看開了,但此時再回想,竟還是不免覺得苦澀。
顧婉覺察到宋雲栀情緒的細微波動,便連忙又将話題岔開:“還有啊,你哥哥說了,中秋宮宴是避無可避了,但家宴還是得聚一聚。”
想起家宴,顧衡的名字當即便浮現在了宋雲栀眼前。
她正思索着,就聽顧婉又說:“還有就是……這畢竟是家宴,赫連尋他……”
話都沒說完,就聽一陣腳步靠近。
緊接着傳來的,還有專屬于肉類烹煮後的鮮香。
就見赫連尋也提着一個食盒走進來,見到顧婉後,又恭敬地行了一禮:“不知嫂嫂也在,有失遠迎。”
赫連尋的大禮顧婉當真覺得後怕,她忙起身擺擺手,又顧盼了幾眼赫連尋的食盒:“這麼香?可是給栀兒帶了什麼好吃的?”
赫連尋目光越過顧婉,與宋雲栀遠遠交換了眼神,很快笑笑:“昨日一夜未眠,嘴饞了便去尋了好味的吃食。”
“嫂嫂放心,栀兒的用膳我已經尋人打點了下去,都是清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