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衡淡淡地應:“既然栀兒如此說了,便再議吧。”
……
宮是入不了了,如今沒人操心她的婚嫁,更沒人讓她去做什麼性命攸關的事情。
但宋雲栀卻沒有完全松懈下來。
當日三句拷問若說是第一道鎖,那她的腿疾便是第二道。
可若要全然規避顧衡身上未知的風險,她便還需要第三道鎖。
——一道顧衡不會進一步将她當做棋子的關鍵之鎖。
正這樣想着,她等來了一個她從未想過的變數。
宋雲栀如前幾日一樣,在院子裡枕着躺椅的軟枕,飲着清茶,賞着杏花初綻。
天氣乍寒還暖,侍女蓮心見宋雲栀似要睡過去,便走向院子外準備去取一條絨毯。
可還沒邁出院子,蓮心便一聲驚呼。
宋雲栀擡眸,順着蓮心離開的方向望過去。
霎時,她懶散了許久的筋骨血液頓時凝結,就連呼吸都忘了接上。
就見到赫連尋正不顧宋夷和家丁阻攔,一步邁進了院子裡。
見到宋雲栀坐在躺椅上,赫連尋放緩了前進的步子。
但極為不可見的是,他好像在見到宋雲栀無礙後,松了一口氣。
他回頭給随從丢了一個眼神,院子這邊也少了不少哄鬧,唯有宋夷還在那罵罵咧咧。
“我就這一個妹妹!”宋夷吊起嗓子幾乎破音,“想娶她!從我屍首上踏過去!”
赫連尋着一身常服,佩一柄長刀。
長刀上歲月的痕迹比宋雲栀記憶中淡上許多,同時沒有經過時光打磨的,還有赫連尋的眉眼。
高束的發髻之下,稍顯麥色的肌膚之上,赫連尋的五官确實硬朗。
但宋雲栀卻總覺得,他那雙出于泥沼卻亮得過分的眸子,有些不惹人喜歡。
可回過神來,從宋夷的罵聲中,宋雲栀又提煉出了一個關鍵的字。
娶。
赫連尋要娶她。
回想上一世,這個時間宋雲栀已經與邝楚相識,而入宮的事宜也随着老皇帝病重步入正途。
難道上一世赫連尋便要娶她?隻是被這些打斷了進程?
可細細想來,宋雲栀又覺得不然。
赫連尋與她所有的接觸裡,似乎都對她帶着敵意。
抛開她三年五封,又因誕下皇子破格晉了皇貴妃之事上,赫連尋一派對她禍國殃民的聲讨。
單說她最開始入宮,和最後離世那會兒,赫連尋就沒有少說她不該與虎謀皮之詞。
宋雲栀實在好奇,赫連尋如今要娶她,是為的什麼。
于是,縱使這個名字乃至這個人存在本身都對宋雲栀帶來了偌大的恐懼,宋雲栀還是對宋夷道:“哥哥,讓我同他單獨說兩句,可好?”
宋雲栀曾在宮宴上為了顧衡怒怼赫連尋,這件事早就是京城裡傳開了的。
而在宋夷入職督察院後,也沒少因為彈劾赫連尋雷厲風行的做派與他産生沖突。
但比起這些,他還是更擔心自家妹妹:“我如何放心你與他獨處?”
“就說幾句,我怕了便喊你們。”宋雲栀溫聲笑道,“放心,宋家院子裡,他不能拿我怎麼樣。”
見宋雲栀堅決,宋夷欲言又止一陣後,也是隻好退出了院子。
看着宋夷背影消失在院子門口,宋雲栀擡眸,盯着赫連尋緩步拉近距離。
但随着赫連尋面容逐漸清晰,她源于心底,對死亡的恐懼,又将虛飾的平靜撕開了豁口,漸漸将她蠶食。
一雙嶄新的靴子在宋雲栀面前站定,赫連尋輕喚:“宋雲栀。”
即便聲音不似記憶中那般冰涼,宋雲栀還是下意識避開了視線。
赫連尋取下佩刀,以刀鞘将宋雲栀避開他的面孔撥正。
可當那冰冷的刀鞘貼在宋雲栀肌膚之上,熟悉的觸感将她拉回那個平靜又冰冷的雨夜。
宋雲栀五髒六腑都泛起絞痛,轉眼之間面色發白。
見狀,赫連尋眉心微蹙。
他收起了佩刀,神情閃過一絲落寞,連帶着語氣都黯淡下來:“宋雲栀,你怕我?”
面對赫連尋的質問,宋雲栀竟找不出答案。
畢竟在畏懼這點上,她确實無從反駁。
可話總不能斷在這裡,更不可能說起什麼前世今生。
宋雲栀收拾面色,坐定開口:“赫連大人行事幹脆狠厲,素來有活閻王之稱。”
說到這裡,宋雲栀想到赫連尋不久後空降北鎮撫司指揮使的事情,更是大膽猜測了一句:“聽聞大人不日便要掌北鎮撫司指揮使一職,小女子更是不敢行差踏錯。”
待到說出了幾分底氣,宋雲栀直接回望向赫連尋:“赫連大人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