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他兩人從街角而來,腳步分明是不疾不徐,卻在須臾之間行至近前。看得衆人一陣陣驚歎,直呼是仙人術法。
無聊的把戲!
李無疏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沒一會兒又忍不住用餘光往下瞟,看阮柒對兩名求師的少年什麼态度。
阮柒倒是沒什麼态度,任由銅闆扶他在攤位前坐下,便對前方排隊的衆人道:“久等了。”
語氣冷冷淡淡,冰棱子似的,還往下滴着水。
衆人聽了,隻覺得仙音入耳,遙不可及。
兩位少年雙眼發光,崇敬之情滿溢,可惜都是對瞎子抛媚眼。
阮柒習以為常,渾不在意,隻淡淡對攤前第一位客人道:“算什麼?”
“阮仙師!阮道長!能給我的畫題個字嗎?我寅時不到就來排隊了!”
“……”
阮柒什麼都沒說,摸到對方遞來的畫紙,在對方指的地方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
得到字的客人沒想到阮柒這麼好說話,大喜過望。但在攤旁翻來覆去看了半晌,沒看出這團寫的是什麼字。
李無疏暗搓搓湊過去瞅了一眼,上面寫的是“萬事大吉”。
第二位客人:“阮宮主,我上回到無相宮要賬,賬房少算我四錢十五文!我找他理論,竟被趕了出來!你們無相宮富甲天下,竟也做出這等仗勢淩人的事來?”
阮柒微微朝銅闆偏了偏頭。
不等他說話,銅闆便立刻上前道:“這是我們宮主的印信,憑此上市務司尋淨緣禅師,若尋不着,就上無相塔。凡持此印,無相宮暢行無阻!”
客人接了銅闆遞過來的刻有法術印信的紙箋,一時傻眼。
他本不抱指望,也許宮主大人嫌麻煩給他現場結清。
誰知對方居然為了四錢十五文如此大手筆,還讓他上無相塔讨債。
那可是無相宮重地中的重地!
随後是第三第四第五位客人……
“阮道長,我想求個姻緣符。”
“算算我兒子是不是狀元命?要是不成,那我就省得折騰了。”
“半仙大人能不能幫我算算今晚第一把投哪一注?我保證今晚隻賭一把!”
“我想知道我爹和我哥啥時候死?”
“道長您給評評理!我給我兒買的媳婦足足花了一兩銀子,她過門檻竟然先邁左腳!”
……
奇怪訴求不勝枚舉。
直到下一位客人上前,劈頭就問:“恕我冒昧,阮仙師!我大早上來排隊不為算自己,我就想知道您算過李無疏什麼時候醒過來嗎?難道您就不着急嗎?”
“……”
全場寂靜。
李無疏很怕這人下一秒就被覆水劍捅個對穿。
但是并沒有,阮柒無動于衷地坐在原地,兩手交握起來,沉默以對。
阮柒的兩位準徒弟面面相觑,忽然同時拔劍,把提問的人抽出三條街外。
看到兩位準徒弟如此維護阮柒,李無疏終于放下心來。
其實李無疏也挺想知道,守着一個不省人事沒有靈魂的軀殼十年,阮柒有沒有算過道侶何時醒來。
可惜阮柒這個人,算卦忒不準。
上回。
西市布料店鋪掌櫃求算開張之日。
阮柒算出來的日子天降暴雨。
當日偌大一片黑雲壓在城上空,掌櫃的卻視而不見,堅信步虛判官算出來的卦絕不會有錯!
最後還是李無疏把那一大片雨雲挪到了城郊,才令店鋪順利開張。
再說上上回。
北城王家貓丢了。
老夫人茶飯不思,日漸消瘦。王大孝子來求卦,阮柒指引他去綠蘿街東頭找貓。王大孝子遍尋不得。
李無疏隻好引風吹了根狗尾巴草,硬是把貓引去三條街外的綠蘿街。
最離譜的是上上上回。
宜香樓頭牌歌伎陳妙詩求算自己命定之人何時到來。
阮柒算出就在當晚,對方乃是她一生知音。陳妙詩當晚登台果然得一神秘知音,一擲千金。
但那位神秘客人實則是名女子。
這下李無疏不知道該怎麼幫阮柒圓場了!
好在後來陳妙詩贖身之後,确實與那位知音暢遊山水,相伴江湖……
假使阮柒硬要吃算命這口飯,靠算命養活自己和李無疏,沒準哪天他倆就餓死街頭了。
算了,他開心就好。
靠着李無疏的助攻和兩個準徒弟的維護,阮柒直到收攤,一共算了一百零八單。
他像是算好的,每回出攤,最多一百零八單。偶遇天氣不好,可能一天都未開張。
擺攤一天,日落時分才打道回府。
莊瀾淩原兩位少年目送阮柒進入結界。
這是無相宮唯一設結界的地方,比重地無相塔還重的地方,李無疏與阮柒的住處——無心苑。
兩個少年齊齊行禮:“師尊今日辛苦了!恭送師尊!”
銅闆橫了他倆一眼:“誰是你師尊!”
阮柒頭也不回地獨自進了院子。
橫豎沒人能瞧見李無疏,他大大方方跟了進去。
便見阮柒快步上前,雙手摸索到門縫,吱呀地推開木門,朝裡面道:
“無疏,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