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淩一有了反應，擡起了眼皮。

季少虞重重地歎了口氣，繼續問：“我做了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生氣？”

淩一沒說話，定定地看着他。

這個眼神看得季少虞心虛無比，這幾天來，這一個月來，他都在躲着淩一，人家有無數個生氣的理由。

“對不起嘛！”

季少虞硬着脖子道歉。

淩一聽到這話不僅沒消氣，還将臉别向一邊，鐵了心不打算松手。

“啊，你這人生氣怎麼也這麼奇怪啊？别人生了氣當場都撒了出來，你倒好，嘴上說着不怪我、沒生氣，結果全都記在心裡！現在好了，氣得都把自己弄宕機了，還把我抓着不放。你要生氣你就說，不要總是憋着！”

抱怨完，季少虞發現牽住他的手慢慢卸了力，最後，松開了手。

不等他回過神，淩一轉身離開。

季少虞大步跑上前，伸出手臂攔住了他。

“你到底什麼意思？你現在是不生氣了，還是還在生氣？給我句準話成不？”

淩一回避着他的眼神。

良久後，開口道：“嗯，還在生氣。”

“氣什麼？”季少虞放下了手，靠近他，“氣我上個月不理你，還是這兩天躲着你？”

“都有。”

夜風吹得淩一額前的碎發亂亂的，總是隐藏無數情緒的臉，也有了些許裂縫，溢出些委屈。

可惡！

大男人撒什麼嬌！

他在心底暗罵一句，認命地出兜裡掏出個東西，遞到淩一面前。

“給你。”季少虞偏開頭，“算是…給你賠禮道歉的禮物。”

聞言，淩一擡起眼，見到了躺在季少虞手心上的純白貝殼，棕色雙眸亮了起來。

“這我今天在這兒找到的，跟，跟京港那個很像。”

淩一用亮起的雙眼看向他。

季少虞受不了淩一看他的眼神，不分由說，抓起淩一的手，将貝殼塞給了他。

“收了禮物就不準生氣了！”季少虞耳尖可恥地又紅了起來，“不然就是小氣鬼！”

掌心傳來酥麻的觸感，淩一的指尖落在上面，輕輕拿起貝殼。

“嗯。”淩一點頭，“不生氣了。”

季少虞看着他小心翼翼把貝殼放進口袋的樣子，送禮物的尴尬這才消減幾分，滿意道：

“咳，行了，走，回去吧。”

“好。”

還，還挺好哄的。

-

比賽日，濱海大學足球場。

敬業的江城大學校報體育部賽事跟隊記者黃瑩同學，因忙于期末，将本次報道全權委托給了她的同僚藍蔚。

藍蔚負責校報的娛樂闆塊，同時也是江大告白牆的幕後運營者，最大的愛好就是看帥哥和聽八卦，而傳出不合的淩一和季少虞滿足了她以上兩點要求。

借此機會，藍蔚帶着人義無反顧奔赴濱海，并将常理堵在了更衣室門口。

“常教練，據學姐線人可靠線報，兩日前，你因戰術分歧邊緣化淩一和季少虞，讓他們缺席了近兩日的球隊訓練，請問這是事實嗎？”

常理手裡的巧克力棒被他狠狠一捏，斷成兩節。

“不是，你從哪兒聽的這什麼可靠線報啊？！”常理瞪大了眼，“誰是你的線人？！”

藍蔚一臉正氣：“基于職業操守，我不會向你透露線人的信息。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常理氣極反笑。

“我邊緣化他們，我哪兒敢呀？他們不邊緣化我還差不多，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藍蔚沉思片刻，對着錄音筆答道：“據主教練所說，球隊極難服從管理，以淩一和季少虞為首，竟帶頭球隊試圖邊緣……”

“诶诶诶！”常理趕忙喊停，“我就是随口一說，沒這個意思。”

藍蔚眯眼看着他。

“跟你說實話吧，省得你瞎編了。我呢，是看淩一和季少虞之間還有默契可以磨合，所以給他們創造了更多的獨處空間，教會他們信任和體諒對方，這能夠最大程度的加強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以提升球隊凝聚力，為江大赢得更好的成績！”

常理說得天衣無縫，藍蔚也難得地點了點頭。

“所以，他們也并沒有傳說中的不合？”

“當然沒有！”

“那方便讓我們進更衣室采訪一下嗎？”

藍蔚嘴上詢問，手已經握上了更衣室的門把手。

常理沒招，擺手讓她進去。

“淩一，這運動膠帶是不是你放我衣櫃裡的？我都說，早上抽筋隻是意外，我不需要這個！”

“以防萬一。”

“有什麼好以防萬一的？你是不是覺得我上個月出國了，訓練都落下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

常理頭大了一圈。

他看向藍蔚，想編點什麼，但又實在編不出來。

藍蔚拿起錄音筆，在常理絕望的眼神中，說：

“針對淩一與季少虞的不合傳聞，本記者在此嚴厲反駁，純屬子虛烏有。”

常理：？

“淩一身為隊長不僅做到了關心隊友，更是細緻入微，隻是抽筋這種小事依舊放在心上，還擔心當面送出，會讓逞強的隊友放不下面子，于是選擇暗中相助。這不再隻是平平無奇的運動膠帶，而是二人情意的象征！”

站在衣櫃前的季少虞：？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止了又止，最後還是止住到嘴的「荒謬」二字。

不料，藍蔚卻已将錄音筆遞到了他的嘴邊，問：

“你想說什麼？想對淩一說謝謝，還是想要直接給他一個勝過千言萬語的擁抱？”

季少虞眉毛一抽，咬牙切齒道：“我抱他？夢吧！”

黃瑩摸了摸下巴，問：“你的意思是，你在夢裡夢見過和淩一擁抱？”

季少虞：……

他扭頭看向淩一問：“你不想反駁一下嗎？”

淩一垂眼思索，認真地反問他：“是這個意思嗎？”

季少虞：？

賽前準備的哨聲救下了肯定會挨揍的淩一。

11名首發球員牽着小球童走向了濱海大學綠茵場。

季少虞作為本場隊長走在排頭，在攝像機還沒移過來前不甘心地踹了腳淩一。

這一幕，卻剛好被藍蔚身旁的攝影師拍到，他放下相機問：

“藍姐，你确定他倆關系真的好嗎？”

“你不懂，看季少虞那腳分明就沒用力氣，淩一也沒躲，一看就是打情罵俏！”藍蔚摸着下巴，腦中亮起燈泡，“有了，這次sidebar标題就叫：震驚！前場雙子星竟當衆……！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友情的變異？”

場上二人沒來得及「變異」，倒是先完成了進球。

開場三分鐘，季少虞穿過包夾，邊線逆足傳中；淩一頭球搶點，甩掉防守，将球轟入球門。

0：1

常理雙手插兜，滿意地看着場上。

淩一笑着舉起雙手朝季少虞跑去，後者在被常理指着瞪了眼後，才極不情願地完成擊掌。

這場比賽的唯一懸念不在勝負，而是被寄予厚望的兩人能進幾個球。

28分種，季少虞禁區前挑傳，淩一低射打進，梅開二度。

0：2

江大隊歡呼慶祝，淩一故技重施，季少虞搶先一步，彎腰從他手臂下溜走，留下淩一一人被隊友團團圍住。

“你看，我說什麼來着，季少虞心裡同樣也有淩一！”

場外，藍蔚看着無私将榮耀時刻全數相讓的季少虞，不禁動容，決定為他單開一版專題報道。

她信誓旦旦地對身旁人說：“他們倆不是高中校友嗎？肯定從那時候起就發展出了深刻友誼，培養除出絕佳默契，聯系一下聖光校友會，多挖點他們高中的事！”

目光回到綠茵場，江大的進攻還在繼續。

39分鐘，鄧東斷球，程浪配合回傳，淩一迅速後撤退至中場，憑借身體素質優勢抗住對面後腰沖撞，接球，轉身，一記長傳。

——不料，傳球失誤，球落入對方兩名後衛中間。

常理從長凳上站起身，神情嚴肅，水險些從手中保溫杯灑出。

忽然，眉頭解開，常理笑了出來。

季少虞從後衛擡頭看球的視角盲區沖了出來，大腿内側卸球，外撥變向，晃過補防的中衛，直沖禁區。

如他所料，慌了神的門将選擇出擊。

他嘴角輕揚，假射真扣，左腳冷靜推射打門。

0：3

季少虞這次跑不掉了，淩一抱住了他，身邊還圍了一圈人。

“你倒是真敢傳？”

他眯着眼看向淩一。

淩一摟着他，笑道：“我知道你的啟動速度，也知道你會在我觸球的那一瞬間就判斷好跑動路線。”

嗯，他之前似乎說錯了，淩一有好好将他作為「對手」研究過來着。

“切，蒙的吧你！”

淩一看着嘴上滿不在意，卻一直偷瞟他的季少虞，忍不住笑出來。

“笑個屁！不準笑！”

“好。”

下半場，江大攻勢同樣摧枯拉朽。

55分鐘，季少虞30米開外的直接任意球；77分鐘，季少虞大禁區前腳後跟傳球，淩一單刀破門；89分鐘，淩一點球。

比分最終定格在0：6

淩一完成大四喜，季少虞梅開二度，同時完成助攻帽子戲法。

白色青春風暴席卷濱海，排山倒海的歡呼聲，幾乎成為他們的主場。

二人憑借帥氣優越的外型以及默契配合，借由江城大學社交平台圖片和動圖傳播，在網絡上掀起不小的熱度。

#是隊友還是老婆我自有定論#

這條話題評論，出現在江大發出的賽後視頻下。

視頻裡，主人公是正在前景接受采訪的常理，畫面角落，淩一湊到季少虞耳邊說了什麼，後者很快紅起臉，跳上了淩一後背，很快二人就消失在了畫面之外。

“淩一！”季少虞勒住他的脖子，“今天你吃了興奮劑是不是？去查查藥檢吧你！”

淩一笑着把人放在更衣室的桌上，雙臂展開，撐在他身體兩側，定定地看着季少虞。

“你，你幹嘛？！”

季少虞一臉驚恐。

“沒什麼，就是想通了一點事情。”

淩一又靠近一分。

季少虞下意識往後退去，不知道淩一到底要做什麼。

“我馬上要去紐約參加物理競賽。”

“所，所以呢？”

淩一看着他，目光慢慢移向他剛喝過冰水的濕潤嘴唇，說：“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小小的更衣室側間，隻有他們二人。

冰冷的衣櫃、長桌和莫名幹燥卻交織在一塊的呼吸。

季少虞本應該推開他，或者問他要談什麼。可鬼使神差地，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彎。

“好。”季少虞點頭，“我等你。”